第81章(第2/3页)
在这方面,她确实有些天真,但林斐然从没掩饰过,也并不以此为耻。
知行合一,方得清净。
她确然是这般做的,她爱惜粮食,所以每一口饭都吃得认真,她心有亲友,所以每一人都真诚以对,她敬仰生命,所以从不杀生。
卫常在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独特而又固执的“真”与“净”,正是这般合一的心,才叫她成为如今的林斐然。
但在这一刻,林斐然心动了,迷惘丛生,她的知与行相悖,所以那看似明快无匹的剑其实已经慢了下来。
几人纠缠间,一名修士眼中精光闪过,趁着脱身换剑的时机跃至院中另一处,一剑穿喉,将花农刺死,随意剖开胸腹,于是一朵金丝牡丹登时自血肉间生发而出,摇曳生辉。
林斐然回身再快,却也快不过这一刺一剖的两剑,待她赶至时,由剑挑出的血溅到脸上,三两滴温热划过,原先微笑的人已然倒在血泊之中。
于是她一剑荡过,那人被这剑风震退倒地,半边衣袍霎时沁满血色,红了半边,她执剑上前,踏中其人胸口,在众人惊恐的呼声中扬起了剑——
却迟迟未曾落下。
朗月之下,潮意仍未褪去,只是雷鸣不再,也不知外界有无落雨,不过此刻也无人在意,他们全都望向林斐然,或恐惧、或怨恨。
她一身玄衣立于月下,夜风微晃,拂动她的衣摆,从右至左扬起的手臂遮住她的下半面容,只露出一双清目,高举的剑刃映过月光,衬出的一片亮痕斜斜照至眉眼,竟有几分恣狂与肃冷在其间,叫人见之生寒。
脚下之人忽而道:“道友三思,你若是杀了我,便是坏了规矩,届时你要被祀官惩处,逐出飞花会!”
林斐然缓缓阖目,吐出一口薄气,这气一出口竟凝出淡淡霜雾,冷得渗人。
“那花农之死,又有谁来惩处?”
她开了口,声音竟有霜雪之意。
其余人看向她,目露荒谬:“他们是能够死而复生的假人!”
林斐然望向圆月,手中长剑落下,在这人变了调的大叫中擦过颈边,深埋土中。
“纵然能复生,但临死前的恐惧不是假的,就如你方才这般的悚意,他们却要经历一遍又一遍,剖开胸腹的疼痛,只会一次次刻入骨髓之中。
我想要杀你,但我做不到,这无关诫令,只是我与我又打了起来。”
她过往觉得,杀与度,总是相悖难行的,但现在,她似乎有些动摇了。
入城后,她第二次想起了辜不悔,想起了他由盛转败的骂名,想起了他带上的幕篱,想起了他说的话。
恍惚回想间,另一人一跃而起,摘掉花农尸首上那朵娇嫩的牡丹,试图就近翻墙离去。
林斐然脚下的修士忽而紧紧抱住她的小腿,这时又生出些许荒谬的同伴情,赴死一般道:“赵兄,你先带花走,我来拦住她!”
林斐然被人拦下,但门边还有一个静静观望的修士,众人不知他的来意,便以为是鹬蚌相争的渔翁,但此时花令被夺,他却仍旧无动于衷一般。
能出!
那人心下大喜!
正在千钧一发之际,林斐然抬头看着那轮似乎永远不变的明月,叹息般开口道。
“今晚的月亮,可真圆。”
下一刻,渡墙而过的修士神色渐敛,暗喜化为惊恐,只一瞬亮光闪过,他尚未察觉到疼痛,持花的手臂便已然平滑地错位断开,截面平整,在血色喷涌而出前,伤处便已覆了层淡淡的冰,止住血流。
是那静立门边的修士。
修士喉口间发出几声促音,自墙头跌落,一双赤目紧紧盯着那月下拭剑的少年,他不慌不忙地收剑回鞘,落至地面,随后自断臂中捡起那朵牡丹,垂眸看过片刻,上前将花递给了女修,清冷的面上似有怀念之意。
他们竟是一伙的!
其余几人无不骇然,能使出这样断臂一剑之人,绝非了了!
众人一同看去,只见那女修接过花,却并未收入谱图之中,她反而走到那花农尸身前,将花枝插入土中,又走到廊下,取过长明灯,一豆灯火燎过,花瓣泛黄卷曲,火光升起。
她只是静静看着,火舌舔过每一片细叶,每一处蕊丝,馥郁而沉厚的香味袅袅而起,盘旋几息后,终于化为一抔焦土。
林斐然望着这焦土,忽然道:“没想到你还记得。”
卫常在沉默片刻,才回:“没想到,你会在这时说出口。”
道和宫中鲜少有人同她一起下山除妖,大多时候都是卫常在一起同行,两人无聊之时便定了一个暗号,若是需要相帮,便说上一句月圆。
其实两人甚少有需要帮手之时,这无聊之时解闷的约定便也不常用到,此时一说,便相当于她将自己的身份暴露无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