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(第4/6页)

丁仪却不置可否,眉目舒展:“人族能出此大才,我只有高兴。”

林正清不再回答,只垂目看去。

太学府的葛布先生翻开青云榜单,在榜首卫常在的头上,正列有一行小字,小字末尾写的正是林斐然三字。

他望向镜中,笔杆轻敲,不知想些什么。

众人或讶异,或沉思,神情不一,唯有妖族一方面带忧虑,氛围倒是有些沉重。

荀飞飞几人自然知晓这是什么。

碧磬忧虑道:“如此施用灵暴,她的灵脉受得住吗?”

旋真蹲身趴在栏上,面色微沉,摇头:“不知道呐。”

所谓灵暴,便是林斐然于吐纳之时,引导灵气倒灌灵脉后,释放出的纯然但无法留存的灵力,不必通过功法释出。

但这一切都要以猛然扩张与挤压灵脉为代价,炸个人不算难,可若要面对这一局之人,绝非易事!

镜外之人如何议论,林斐然全然不知,她此时只专注于施展灵暴。

手下二人皮开肉绽,一时晕厥过去,再起不能。

然而这一切还未停止,林斐然放开手,身上仍旧流窜着暴乱灵光,她转头看向慕容秋荻,浑身光白崩开浓墨,于是飞溅的几滴沾落至她白净的面上,流出几缕不服。

“剑意练至凝练之处,便会独有一方剑境生成,但这并非修剑独有,一花一叶,一草一木,皆是世界。

有一先圣,独独爱菊,于花叶间窥出三千世界,天地再宽,也不如这一丛野菊辽阔,故而创一功法,名曰天地失色。

天地皆无,唯有眼中之景,这方水墨世界,便是你眼中所见,独具黑白,唯一的灰便是那涤荡的细雨。”

闻言,裴瑜等人从方才那场灵暴中回神,竟转头看向慕容秋荻,神思不定。

慕容秋荻细细打量她,心下惊艳,暗道好一招剑走偏锋的控灵之法,面上却不显,只带上一抹探究,方才那副神情,竟有故人之姿。

“你读书不少,连天地失色都知道。我若是你,愤怒至此,定然在方才就将他们脑壳爆开,而不是晕死了事,这些人都是我狱下看押的囚犯,罪恶滔天,死不足惜。”

林斐然却道:“可方才死的并非囚犯。”

慕容秋荻于竹上跃下,立于棋枰边缘:“那又如何?你愤怒,是因为在你眼中,善者逝去,恶者苟活,可孰善孰恶,又岂是如此简单?

你并不了解这个修士,就如同我不了解你们。在我眼中,你们与这些囚犯的差别,不过是一个经受审判,一个未经审判。”

只在此时,林斐然忽然想起辜不悔所言,“世上强弱之争,善恶之辩经久不衰,至今未有定论,凭你一人又如何认定?”

如何认定?谁来认定?

拊掌声响,一阵失重感袭来,将众人心神坠回,慕容秋荻只道:“既已入局,便是棋子,生死何异?别忘了,我说过,战局一旦开始,便不会停下——”

她抬手一指,众人看去,那无首尸身上墨色尽染,独属于他的群芳谱散落一方,锦布染黑,下方坠有其名姓的玉符骤碎,倏而间,竟有一朵黄白的秋菊自那肉身中长出,静静摆动。

这番景象实在太过诡异悚然,沈期与秋瞳同时别开视线,不忍再看,剩余几人却直直盯着,就连络腮胡与那瘦书生也露出几分惊诧。

原来这花令,竟也能掠杀而得,难怪不许修士互相残杀……

听懂她的言外之意,那瘦书生眼中精光乍现,纵马斜飞,竟直直向那伸手而去,手还未到,一柄长剑便横劈而来,正是旁侧列于马上的裴瑜。

她御马横纵斜过三处,竟生生走至尸身散落之地,与他相较,势要取得第一朵花令!

不止是她,还有那远在对岸的络腮胡,他行至岸边,虽无法过河,却也展开群芳谱,执起一株焰红的丹若花,直向那摇曳的而去。

激战之时,已无人关注那死去的修士,也无人再看林斐然。

马蹄践踏,刀剑于尸身上方划过道道寒芒,忽而,一道灵光乍起,分身林斐然已行至众人刀下,手中巨剑翻转,将四周马匹震开数步,随即她伸出手,拔出那朵野菊,静静看着。

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盈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,是以善恶相伴,如同阴阳两极,交融相生。

春城桥头,辜不悔告诉她:“忘记大义,忘记害怕,忘记界限,你需要记住的,只有你自己。”

她初时不解其意,现下竟有了些许感悟,她太执着于侠之一字,反倒做不成侠,她太在乎善恶之别,反倒全不了善。

“杀一人为救一人,作杀人者,我为恶,作救人者,我为善,二者原来相生……”

她掌心一松,这簇野菊便滚入墨河之中,再寻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