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(第2/3页)

在卫常在静默凝视的眼中,玉珠破碎,一只剔透的蜉蝣蝶振翅而出,他指尖微动,却难以起身。

“卫常在,我已然下山,不再是道和宫弟子,更不会回去,我想寻到我的道,它肯定不在山上。”

她起身要走,却被拉住袍角,他嗓音滞涩,问道:“你的,是什么道?”

林斐然望着逐渐消散的法阵,阵外溶出两片颠倒的天色,那是灿烈的烧云暮色与茫茫的雪日晞光交织而成,感怀间,她转身向日暮走去。

“肯定是和你不一样的道。”

法阵消散,暗色褪去,她的身影终于消失,四周露出三清山无边风雪。

风雪自窗外灌入,门外之人终于得进,只是在见到他的伤势后一顿,随即大呼:“卫常在,你没事吧?!”

秋瞳向他奔去,仿佛又见到了上一世倒下的卫常在,眉眼间满是心疼:“怎么伤成这样……”

她半蹲下,正要伸手扶起他,却一下撞入那双眸中,如水洗的黑玉,寂而冷,那是她以前从未在卫常在眼中见过的目光。

绝非故意对她冷然,只是单纯的望之生寂,燃不起半点星火。

“阵法反噬而已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他如此解释,抬手擦去唇角血色。

秋瞳的手顿了一瞬,晃神间,卫常在已然起身,他身上的道袍泅湿大片,赤足上凝了些许寒霜,他却浑然不觉,只问:“何事?”

秋瞳视线飞速从那些吊诡的铜镜上掠过,暗自压下心惊,解释道:“我方才寻你,见你不在主屋,又听得偏房处有声响,这才过来。

我是想问,届时飞花会,能不能和你一起行动……”

“好。”他毫不犹疑回答,转身走至柜前,从中取出一套衣袍。

“不知此次飞花会如何举办,若是有困难之处,可否请师兄小施援手。”秋瞳神色有些为难和小心,她其实拿不准卫常在的态度。

“好。”他依旧回答得很快,不同寻常的快,似是未经思考那般。

秋瞳听出些许不对劲,可他神色如常,只是抱着衣袍看她:“我要换衣了。”

秋瞳一怔,登时反应过来:“那你的伤……”

“多谢师妹记挂,小伤而已,我会处理好的。”

秋瞳看他几息,垂下眼,小声说了句“注意身体”便离开了,只是门未关好,留了三指宽的缝隙。

卫常在只略略看了一眼,他无甚羞耻心,向来不在意这些,即便门未关好,尚有狭隙,他也毫不在意地脱衣换袍。

只是换好之后,他便停了一切动作。

他确然是想让秋瞳离开,却不是因为换衣,他甚至没听清秋瞳方才说了什么,脑子里只反复着那几句话。

“该离开的是你”

“肯定是和你不一样的道”

还有,方才那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所说的,在他之前,已有三人向她下杀手。

不知多久,他终于有所动作,转着僵硬的眼看向镜中,刻意忽略的伤再度染湿衣袍,昭示着她并未留手,他又看了许久,这才吃了丹药,回身打坐,闭目调息,

经此一役,他确然受伤不轻。

灵力淡淡在奇经八脉间流转,他睁眼,望向那垂挂而下的铜镜。

这二十四面铜镜是他多年搜寻而来的宝物,有一雅称,时人唤作二十四桥明月夜,可照过去,显如今,做连桥,只是不能窥未来。

他境界不够,若要显如今,便只有几息时间,是以他时常用来照过去。

照他自己的过去。

砰然一声,房门紧闭,屋内陷入幽暗,面面铜镜亮起,俱是他的回忆,每一面镜中,都凝着一抹身影,她站在前方,单手执剑,任尔东西。

如风中石,水中舟,风吹不灭,水覆不沉。

他向来在石上,在舟里,在她的眼中,原本如此,本该如此。

调息许久,心悸之感仍未停止,所思皆是她那望向广阔天地的眼神,所闻俱是一句非同道。

非同道、非同道——灵力忽滞,一口淤血喷洒而出,如冰似雪的面容终于染出其他颜色。

他直起身,用锦帕拂去浊渍,即便淤堵已出,他仍旧心绪繁杂,久久未平。

忆起当年与师尊定下的盟约,忆起与林斐然的过往种种,他再度睁眼,一双乌眸定定而视,只看满室寂静,随即并指唤出一只纸鹤。

“师尊敬启,弟子欲闭关静思三月,飞花会时再行出关,顿首。”

纸鹤遁入风雪,他缓缓闭眼,一室寂灭,唯有镜中身影恒常。

走入无边暮色,夕阳熔金,一身玉色长袍的如霰盘坐屋顶,日光直映下,银饰愈发灼目,他微蹙的眉头也清晰可见。

而在他身侧,那只碧眼白狐正到处乱跑,它将那金光油亮的梧桐落叶看成了真金,咬一片,吐一片,乐此不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