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

名字变红的刹那,所有人耳边皆是一阵嗡鸣。

一股阴寒之感自令牌流出,黏腻腻地渗入灵魂,附上骨骼。

阳春三月刹那间变了天色,阴风涔涔,嘁鸣萧萧,阳光仿佛被庞大的血影遮盖,以至于整片琼宇皆化为漫无边际的血色海洋。

“怎么回事?”

有考生愣愣仰头,惊疑不定:“难道……”

话未说完,他倏地捂住脖颈,挣扎片刻,面色苍白地滑落在地,四肢瘫为一滩无力的软泥。

山岭西侧,庞大的豹尸旁,刚刚撑着膝盖站起身的孔嘉亦脚下一个趔趄,重重摔倒。

修长的五指突然松开,金色判官笔自掌心滑落,坠入泥坑中,化为一抹光点,迅速消逝。

泥沙飞溅。

不远处,察觉到异样的娄珏倏地回身。狰狞枝条从手背划过,割破一条浅淡的血痕,他却顾不上管,只不安道:“孔嘉?”

回应他的是一串“咕噜咕噜”的粗气声。

蓦然回首,只见淡金长袍的青年半跪在地,双手紧攥脖颈,拼命大张着嘴,如一条脱水的鱼般剧烈地喘着粗气,却一个字都说不出。

玉诀从腰侧滑落,在地上摔碎成万千晶片,折射暗光重重。

孔嘉痛苦地做着口型,一遍又一遍,微薄的淡色嘴唇在娄珏面前一张一合——

他在说,“快走”。

与之同时,青年衣领散开,脖颈上缓缓漫过一道蜿蜒的红线。

光彩鲜亮,是楼阁中的姑娘纤手编制,赠予心爱郎君时细细挑选的那种色泽,尾端俏皮地绕成两个圆点,如同两颗精致的红豆。

望着青年白皙脖颈上的红线,娄珏眼瞳骤缩。

——这是什么?

咒术?

他出身世家,自幼阅遍库里功法藏书,自以为对世间体质、法诀了如指掌,破敌为先,不在话下。

但此时此刻,他却分辨不出那红线与圆点出自何门,更遑论破解之法,除了握紧孔嘉战栗的手,竟是对眼前的事态束手无策。

嘴中泛起一丝浓郁的腥味,舌尖亦感到一阵刺痛,娄珏咬紧牙关,无视孔嘉无声却力竭的呼喊和推搡,将其死死搂在怀中。

“没事,没事的。”

娄珏指尖剧颤,纤尘不染的淡青色长袍从地面擦过,沾染大抹泥渍。

他的嗓音却坚定,嘴唇张合,不断重复着一句话。

“我一定会救你。”

……

与之同时,山林间激烈的打斗声骤然停歇。

帽兜青年手上握着的似乎不是一块令牌,而是一条串联场间考生的生命线。

为了能精确记录每名考生的成绩,严防作弊,星河宗在准考令中设置了秘法,使得每块令牌与考生灵魂绑定,考生获取的灵晶越多,排名越高,这种联系便越密切。

牵扯灵魂的术法皆是极端玄妙之法,这巧妙的构思和令牌设置,本是星河宗强大的代表——除了他们,鲜少有哪座宗派能撑得起如此大阵。

但此时此刻,这星河宗引以为豪的准考令,却成了帽兜青年束缚考生,吸取精血的最好帮凶。

他站在树下,仰望群峰巍峨,林海涛涛,一边玩味地轻笑一声,一边抬起瘦削的手,毫无血色的雪白指尖在半空轻轻拨动。

指尖灵巧,动作优美,仿佛拨动琴弦。

而随着他十指飞舞,考生们脖颈上的红绳荡起波浪般的纹路,近乎爱惜地一圈圈收紧。

一时间,仑寒山上上下下,到处都是被勒到面色青紫,呼吸困难,连站立都无法坚持的人。

这一幕理所当然地通过巨大屏幕,展现在摘星阁的数名长老面前。

“咔嚓”一声,有人捏碎了玉石座椅。

“妖孽,这妖孽……”

他尖着嗓子,试图用拔高的声音来掩盖嗓音中的恐惧:“……这妖孽一日不除,我星河再无安宁之日!”

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来回传荡,激起隆隆回音,一时整个摘星阁内除了急促粗重的呼吸声,便只剩下一个声音:“再无安宁之日……无安宁之日……之日……”

回声将浮夸的高音涤净,隐藏在尖嗓之下的战栗登时水落石出,颤抖的余音宛如雷霆霹雳,在座上众长老的敏感神经上跳了一场霹雳舞,直叫他们连连抹额,两股战战。

回音完全消匿之后,大殿上便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,落针可闻。

掌管记录的弟子深深俯首,僵硬地维持着阵法投影运转,一口大气也不敢出。

沉默许久,上方才传出某位长老低低的沉吟:“他……怎么会来?”

“……你问我,我问谁?”

回话之人羞愤地怼了一句,话音落下时,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道流光。

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,不约而同地转过头,视线在大殿一处偏僻的角落上汇聚。

——是了,该问她许玉儿啊!

目光汇聚之处是一张窄小的座椅,椅子下方散落着数两纹银,余下的部分被座上的少女握在手中,纤盈的五指狠狠攥紧,印下红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