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辜负(第8/12页)

维桑一手已经扶在车辕上,只是手指却不经意间抓紧了。

这些日子,他们不曾说话,不曾目光交错,可她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。

如今,他到底还是要走了。

她忽然油然而生起恐惧,目光不由自主抬起来,半晌,方才低低道:“宁王,你的伤可好了?”

“好得差不多了。”他安然对她一笑,转身要离开之前,薄唇却轻轻一动。

她看得很清楚,无声地,他对她说:“别怕,我在你身边。”

快马疾驰回到自己府上,沐浴后换上官服,宫中内侍已经在宁王府候着,一见便笑道:“殿下,陛下和太后可一直等着您呐。”

江载初恭敬道:“烦请公公领路,本王也急着入宫面见圣上与太后。”

宁王赶至宫内,皇帝正在紫宸殿用晚膳,一见他便搁下象牙箸,笑道:“回来了?”

他丝毫不敢怠慢,依着仪礼跪下磕头,直到皇帝亲自来扶他站起。

“皇弟这一去可清减了许多。”皇帝拉着他的手,仔细端详,叹道,“我听闻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马贼,还负了伤?”

宁王含笑抬头,“陛下,所幸无事,马贼已被全歼。郡主亦是安好。否则臣弟便是有负所托。”

“来来来,先和朕一道用了晚膳。”皇帝拉着弟弟的手坐下,“一会儿再让御医看看伤处。”

宁王推让了一番,便在皇帝下首坐下,刚刚落座,忽然想起了什么,重又站起,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事物,双手呈上,低头恭敬道:“陛下喜得麟儿,臣弟寻来寻去,只有这块古汉玉能作贺礼。”

“改日让妍妃将你侄儿抱来。”皇帝眯了眯眼睛,眸色中掠过一丝光亮,笑道,“你还没见过呢。”

“那敢情好。”宁王笑容未变,“太后身子可好?”

“你与朕用完晚膳再去看她吧。”皇帝笑道,“这一年在蜀地,可有历练长进?”

宁王怔了怔,似是挣扎了许久,方才道:“陛下,臣弟有罪。”

他重又跪下,额头磕在地上,一字一句道:“臣弟擅自将税率由四抽一改为五抽一……如此胆大妄为,请陛下恕罪。”

看着宁王匍匐在地的身影,皇帝脸上已经敛去了笑意,只余下冷冷的眸色,良久方道:“起来吧。这事原也怪不得你,如今川蜀马贼横行,连你的车队都敢劫持,可见那些贱民横行枉法,嚣张到何种地步。”

宁王依旧伏地不动。

皇帝唇角勾着一丝讽刺的笑,站了起来,慢悠悠道:“我听闻,宁王为了救郡主,身负重伤?”

“郡主亦是臣弟的皇嫂,便是拼却性命不要,也要护她安全。”宁王平静道。

皇帝狭长的眸中闪动着残酷的笑意,轻声道:“载初,你是我大晋宁王,又岂是川蜀的什么郡主可比?”他顿了顿,含着笑意道,“若非为了此刻大局着想,朕又怎会同她联姻?你也知那里的贱民,只怕连廉仪礼耻都未知。”

宁王身子依旧一动不动伏着,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波澜:“是。”

“再说个笑话给你听。你先起来。”皇帝拉起了他,盯着他的眼睛道,“先时还有人提议,让你娶了那郡主,朕思来想去,就你一个弟弟,如何能让宁王正妃被一个蛮夷女子占去?”

宁王深邃的双眸依旧静静看着皇帝,没有什么表情,却黑亮得瘆人。

皇帝莫名得觉得有些发慌,顿了顿,依旧将那番话说完:“朕寻思着,还是将那郡主送到后宫吧,左右蛮夷女子,朕便关她在冷宫一世又如何?”

他话锋一转,“依你看,这嘉卉郡主倒是如何?”

“臣弟与她并无多少接触,样貌倒是工整,仪礼也齐全。”宁王淡淡道,“她如今在驿馆,陛下不知打算何时将她迎进宫?”

“已让人算过吉日,便是六月十六吧。”皇帝眼神愉快,又杂着几分恶毒,“只怕到时还得辛苦皇弟,为朕主持仪式,将她接进宫内,也算有始有终。”

他似是在刻意强调“有始有终”,宁王略略低下头,双手在袖间用力握成拳:“臣弟乐意之至。”

是夜,周太后亲自到了紫宸殿,皇帝刚刚散食回来,忙扶着太后坐下,笑道:“母后怎得亲自来了?”

“宁王刚来看过我。”太后慢慢道,“你如今打算如何安置他?”

“现在京城呆一段时间吧。”皇帝轻描淡写道,“过一阵或许会遣他去关外。”

太后沉吟片刻,“你要他负责筹备六月十六的婚事?”

皇帝嘴角难以克制地溢出一丝笑意:“母后,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娶那蛮夷女子?”

太后看着儿子,眼角笑意一样在闪烁。

“他既然钟情那个女子,我便要他知道,这天下的一切到底是谁的!”皇帝越想越觉得舒畅,“母后,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快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