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婚约(第12/14页)

“府中的事交给我,郡主……还是准备婚事吧。”萧让抿了抿唇,轻声劝道。

“我不会嫁给皇帝的。”维桑平静地说,在她的心中,早已做好了准备,若是父亲与阿嫂不测,左右是没了牵挂,她便不惜抗旨,也绝不会嫁给皇帝。

“郡主,你要嫁给皇帝。”萧让眉目不动,他的一身银色铠甲,站在漆黑的夜中,略略反射出月光,神情异常肃穆。

“你疯了么?那个皇帝——”维桑冷冷笑了笑,“我宁可死。”

“你死了,世孙怎么办?”

蓦然间一盆冷水泼下来,维桑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住,是啊,她死了,阿爹和阿嫂死了,阿庄怎么办?

“如今川蜀饥民遍地,随时可能会有□。一旦起了动乱,朝廷虽打不过匈奴,可是镇压这里,却是易如反掌。郡主,你忍心看着这里的子民因为活不下去而被杀么?”

维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,呼进胸腔的气息那样冰凉,吐出来的时候也没有暖意。

她该怎么办?

委曲求全地嫁给皇帝?

她怎么肯嫁给皇帝?又怎么能嫁给他?

迷迷瞪瞪的时候,盔甲轻响,萧让单膝下跪,低头道:“郡主,为川蜀苍生计,为世孙计,末将恳请您,嫁给皇帝。”

维桑并未去扶他,只笑了笑,笑容苍茫得近乎透明:“你要我去讨好他,善待子民么?”

“不,皇帝生性狡诈多疑,他永远不会把我们蜀人当做真正的人看。”萧让沉声道,“但郡主你可以做到一件事。”

他紧紧盯着一脸茫然无措的维桑,示意她俯下身,缓缓说了一番话。

维桑一字一句听完,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这夜风给冰冻住了,踉跄着后退一步,几乎要跌倒在地上,下意识道:“你疯了么?!”

“若是末将疯了,也是被他们逼疯的。”萧让唇角的笑意冰凉,“为了我大蜀,为了世孙,我愿为饵,万死不辞。郡主,你呢?”

维桑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,声音微微颤抖:“可他,他是无辜的。”

萧让收起那丝冷笑,步步紧逼:“朝堂纷争,乱世之祸,没有人是无辜的。”

维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用力地攥住了,只是喘不过气来。

府外打更的人经过,寂静的冬夜,敲锣的声响分外惊心动魄,如同雷鸣。而伴随雷鸣的,是屋内侍女惊呼声:“侯爷!侯爷走了!”

维桑眼前一黑,软软倒在了地上。

☆、婚约(七)

元熙五年元月十六日,蜀侯韩壅薨。

三日后,世子妃病逝。

世孙韩东澜年五岁,继任蜀侯,时蜀地民不聊生,□丛生。

元月二十三日,韩氏在锦州城东门外相国寺进行法事,为亡者超度,嘉卉郡主代蜀侯主持。这一日天气晴好,绵延了多日的风雪止了,因这一场盛大的法事,数里之外可闻念经木鱼声,慈悲而柔和。

维桑跪在蒲团上,素衣白裳,轻声默念《地藏菩萨本愿经》,念珠在指尖一粒粒的滚落,周而复始,身边萦绕着白檀木淡淡的香味……

“……是诸不如意事,渐渐消灭,即得安乐……”

不知时光走了几何,这地狱般的七天时间,她头一次感到平静下来。

“郡主。”随侍跨进殿门,俯下身道,“枯荣大师刚刚禅定出关。”

维桑将最后一段念完,方才提着裙裾站起来,“请人通传,就说我想见一见大师。”

枯荣大师的方丈院却是在大相国寺后的碧玺山上,那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少有人,积雪未化,松枝满地,两侧又是竹影丛丛,清静之极。

走了一炷香时间,方才见到黑瓦白墙的小院。

维桑整理衣衫,轻轻叩响了木门。

“郡主请进。”

偌大的一间居室里,空荡冷清,只在中央放置了两个蒲团,枯荣大师面壁坐着,只露给她一个穿着僧衣的干瘦背影。

维桑双手合十,躬身行了一礼,方才盘膝坐在蒲团上。

父亲生前与枯荣大师是好友,常来此处下棋参禅,或许当日,父亲也在此处这般坐着……

维桑心口一酸,又强自忍住,忽听大师开口说道:“郡主的名讳,是唤作维桑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出生后,侯爷很是高兴,与我商讨取什么名字方才合衬。”

维桑安静听着。

“维桑与梓,必恭敬止……”大师叹息道,“侯爷那时说,愿你始终记得这片故土。”

维桑只觉得自己眼间渐渐泛起了水泽。她自然知道父亲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含义,也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许……

维桑深深吸了口气,这一趟,她是专程来请教大师的。

“大师,有一件事,我始终困惑无解。大我与小我,皆是爱……又该如何取舍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