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知知
江入年在老校区巷子里的茶餐厅,找到季知涟。
午后的胡同,阳光从老槐树的茂盛枝叶里挥洒下,两边墙面上爬满了生机盎然的绿意,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在搬家。
那女子站在树下抽烟,长腿细腰,身量高挑瘦削,豹子一样有力量感。她穿了身白色短袖和卡其色长裤,配简单的褐色短靴,随意地倚在树下,就让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很久。
她并不是一个人。
新的男伴一头脏辫,打扮的新锐前卫,帅的又渣又苏,随口一段即兴rap,逗得她咯咯直笑。
她当然看到了江入年,却亲昵地揽着新欢的腰,笑容不达眼底。
江入年向她走来,他的刘海有点长了,软软的覆在眼睛上方,衬得秀气昳丽的双眸更加漆黑透亮,他在她面前站定,声音沙哑:“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?”
少年神色困倦,仿佛几夜未眠。
季知涟看了他几秒:“行。”
身侧男伴低下头,她对他耳语几句,他不爽的看了眼江入年,但还是按捺住脾气先走了。
巷子里只剩下他们。午后潮热干燥的风一波波涌来,树上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叫唤,换着腿站立。
季知涟看着他,手上的烟燃到了尽头,才恍然,扔到地上,用脚摁灭:“你想说什么?”
江入年深吸一口气:“对不起。”
季知涟神情很平静:“不需要。”
他想到刚刚那个和她过往喜好风格迥异的男人,苦涩道:“你又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了吗?”
季知涟似笑非笑,耸耸肩:“有没有一种可能——他们一直在?”
她低头蹙眉给自己点了支烟,侧颜凌厉,字字无情:“包括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。”
少年身体晃了晃,白皙面色血色褪尽,他垂下的眸子在惊颤,随即用力抿了下唇,饱满唇色泛出白来:“我不相信。”
他说他不相信。
她笑的前仰后合,那支烟没抽几口,烟灰太长从中断裂:“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,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吗?”
少年哀哀地看着她,神色空洞:“是因为我骗了你吗?”
季知涟没有回答,她已不会在他面前暴露任何情绪。
夏日的阳光滚烫的照耀在他身上,江入年却想起十一岁的那个夜晚,那个不可逾越的冬日。
他艰难的、一字一句看着她道:“那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是……我,你还会跟我在一起、还会跟我做爱吗?”
季知涟静静地看着他:“不会。”
江河是她心底最后一片岛屿,也是已经沉没的亚特兰蒂斯故国。
那些绝望的日日夜夜,他是她潘多拉魔盒里仅存的希望。
她永远不会伤害江河,却也不愿再见到他。
江入年胸腔里的那颗心脏,仿佛被一只巨轮肆意碾压、粉碎过,他颀长的身子一颤,双目发黑,竟一时间痛得说不出话。
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,那他不后悔在一开始向她隐瞒。
江入年不后悔。
他垂首,长睫浓丽,身子颤抖,似是竭力忍耐什么,一大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她手臂上,她烫着了一样,迅速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,将手不动声色背在身后。
他抬起脸,面色惨淡如霜,目光却克制,是止不住的哀伤:“那最后一个问题,你有没有爱过我,哪怕只是……一点点?”
季知涟别开脸,面色苍白
江入年听到她平静地、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:
“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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毕业典礼在六月中旬。
校歌放起的那一刻,季知涟面色平静,肖一妍则抹起了眼泪。
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老校区校考,看到满墙翠绿色的常青藤上那两条垂下来的红幅,写着“这里是当代艺术家的摇篮”,她硬是愣了几秒,心有余悸地想:万一培养出的还有傻孢子可怎么办呢。
傻狍子肖一妍今天毕业了,她回想大学四年,兴冲冲踏入校门仿佛还是昨天。
她第一天军训,因为皮肤一被暴晒就会过敏,所以逮到间隙就从兜里飞快地掏出Fancl防晒霜,不要命的糊在脸上,硬是把一张脸弄成花猫一样斑驳,被善意的提醒了好几次。
她还记得右边站着个漂亮的表演系姑娘,一张古典韵味的青衣脸,弱柳扶风似的,骂起人却毫不含糊,听得她一愣一愣的。左边站着的则是季知涟,她身姿挺拔,不爱说话,一脸生人勿进的冷漠,凉飕飕的眼神能刀人。
时间怎么会过的这样快呢?
班上总共就二十来个人,同学们都很有个性,深夜畅聊人生、跟组、恋爱,渐渐分成几个小团体,上演爱恨纠葛。大家最其乐融融的时候,总是假期后的开学一刻——两个月没见,那些爱呀恨呀都淡了,乍一见,反而多了几分知根知底的亲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