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(第3/4页)
苏月轻轻叹息,“陛下当年,吃了许多苦啊。”
皇帝微牵了下唇角,“吃点苦,换来国泰民安,很值得。”
这话也是,前朝时期民不聊生,据说有些地方都已经人吃人了。推翻暴政重新立国,让这中原大地重新安定下来,才算是九死一生获得的回报。苏月虽是女郎,却也懂得其中大义。
她又点点底下那道大疤,“这是哪次的大战?”
皇帝说:“平凉。遇见个身手了得的,朕想生擒他,被他伤了。不过如今他正替朕戍守东莱郡,这一刀也算没白挨。”
所以他的身体,就像一幅中原的山河图啊,惊天动地的大战,总会留下一点痕迹。正心窝还有一处,她复又点点,“这里呢?”
“浙阳。”他说,“敌将用矛,还好朕有护心镜。”
她顺着他胸廓的肌理搜寻,“那这……”话说了半句,尴尬地住了口,意识到这地方不是大战的痕迹,是天然就有的。
皇帝也察觉了,最终还是挣扎着拽过了巾被,把自己盖了起来。
一旦有遮挡,好像就有了底气,他不悦道:“让你来照顾朕,你把朕里外看了个遍,简直混账。”
苏月听他说话中气渐足,也不理会他的责怪,欢喜地说:“陛下好多了,能骂人了。”
皇帝负气,没有理睬她,免得她得了势,自说自话决定回安福殿复命。
其实良宵夜永,自有一种玄妙意境。她缓缓转动手腕替他悬灸,一顶方帐,隔出内外两个世界,他能看见近在咫尺的她,也能透过窗牖,看见天上高悬的月。
“旧伤复发,来势汹汹。”他又阖上眼呻吟,“疼。”
一个男人喊疼,八成是真疼,苏月还是很同情他的,等到灸筒里的艾绒都烧完了,又问了句:“陛下要再来一筒吗?”
皇帝掀了掀眼皮,“灸得过多,阳气不会过盛吗?”目光在她脸上一转,泄气地说算了。
“那卑下给您扇凉。”她下榻将灸筒放好,复抽了一把团扇回来,一下下给他扇着,“陛下您睡吧,再重的病症,好好睡一觉都会有改善的。卑下给您打扇子,您要是凉了,就同卑下说。”
她言行正常的时候,果然没那么讨人气。皇帝听她温柔的语调,心想她若是一直这样,那该多好。
窗外虫袤的叫声鼎沸,炎夏是真的要来了。夜一点点加深了,人心也逐渐柔软,江山在手的人不免感慨,就算做了皇帝,晚间所求的,好像也只有一张榻,一个可心的人啊。
苏月呢,安静下来便困意如潮,又不能当着皇帝的面打呵欠,只好强忍着,忍出了两眼泪花。
皇帝看见她发红的眼圈,很有些意外,“你哭了?哭什么,朕又没有大碍,明日就好了。”
苏月的瞌睡一下醒了大半,“卑下没哭,您看错了。”
尽管她否认,皇帝还是我行我素地感动着,这是她第一次和父亲的认知发生了分歧,都是为了他啊!
为了嘉奖她的忠心,皇帝随口将一个好消息告诉了她,“你托朕的事,朕今日已经吩咐下去了。乐府里缺个乐监,正好可以提拔青崖。”
这下苏月睡意全无了,急忙追问:“做了官,就不是奴籍了吧?小部里的孩子,大多是前朝犯官的后人,青崖就是因全族获罪充入梨园的,又因为长得好,人人都欺负他。”
皇帝说自然,“哪有奴籍做官的道理,既然赏了他官职,他以后就能挺直腰杆做人了。”
苏月抚掌不迭,但又不清楚乐府的官职等级,便挨过来问他:“乐监是几品官?大不大?”
“不大,未入流。”皇帝为了端架子,不耐烦道,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,官做得太大,不能服众。乐监大约就像梨园的园内宰,虽然没品级,但足以自保。将来他要想往上爬,得靠他自己的本事,朕只送一次官,送多了,那官场便乱了章程了。”
苏月说够了够了,赶紧讨好地为他打扇子,由衷道:“我等大梁子民得遇陛下这样的圣主明君,真是赶上好时候了。昨日卑下说什么来着,陛下有求必应,比老天爷灵验,您看卑下没说错吧!”
皇帝嗤笑,这一笑牵动了肩胛的伤口,眉心立刻拧起了结,艰难地抬手捂了捂,“少废话,赶紧还愿吧。”
所以说风度这东西,皇帝陛下永远都是匮乏的。苏月疑惑道:“卑下在这里伺候了您半日,相抵不过吗?”
皇帝说:“这么算有什么意思,你在宫中不也有俸禄吗,朕又不白让你伺候。”
如此一来就词穷了,她犹豫着说:“以庙里还愿举例,通常是送些香烛贡品,烧化些纸钱就行了……陛下可以裁夺着提要求,不能要得太多,若是过头了,就扣除一枚铜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