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069(第4/5页)
归来已是深夜,一眼看到那百丈高台下翻飞而落的深蓝,莫名的直觉,是她。
明明降落的是她,那个似蓝色蝴蝶一样轻曳的没有重量的少女,他却感到是自己在不停地往下坠落,如同不受控制的频婆果,被地面吸引着,一路骨碌碌、骨碌碌地——
滚落在她脚底。
他朝她策马而去,像是那年山中,追寻一只蝴蝶而去。
他把这个人稳稳地接在他怀中了。
他看着怀中人丹洁的唇,细白的齿,全然未听清她都说了什么。
少女却嘴唇下撇,露出了沮丧和烦恼的表情,用一把细细的嗓子在说,“原来你听不懂我们这里的语言啊,真可惜……”
三日后,南照的火把节,友人邀约,他随口扯谎水土不服,翌日却仔仔细细地打理了一通,衣冠整洁出现在盛会上。
孤身一人,形单影只。
她果然惊喜,没有太多犹豫便朝他走过来,一口一个恩人,也许是晓得他“语言不通生活不便”,望着他的眼睛有些担忧,有些窃喜。待他愈发温柔,也愈发大胆起来。
夸他眉眼好看。
手好看。
牵着他围着篝火跳舞。
在宴会的间隙,与她形影不离的红衣少年说,“你知道她为什么格外关注你吗。”
“因为你看起来,比较容易让女子产生救赎感,”少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,像是能看穿他伪装之下,所有的卑劣和不堪。对方那双迥异的蓝眼睛中,没有不屑也没有嘲讽,更没有面对情敌的愤怒和醋意。
戴着面具的少年,像是洞见了什么并不久远的未来,那未来里的她与他似乎并不圆满,而他只是在平静地等待着那个结局罢了,以一种超脱物外的姿态。
可惜,谢不归从不信命。
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
他遇到过太多人,那些被他拯救或被他杀死的人。
以他为神。
以他为鬼。
以他为动物。
仰望、畏惧、反感、忌惮。
她——
可是她。
“你……嗯……你是恩人呀。额艾恩、恩人。你们中原话是这么发音的吧?”
她一直说的都是“爱”、“人”。
他说:“嗯。”
他只是让自己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她,重复着她的口型:
“爱、人。”
商队头领在默默观察谢不归三天后,确定以及肯定,这个看上去目空一切的郎君、私底下被大家谑称为“烈焰里永不融化的坚冰”,坠入爱河了。
头领点破这件事的时候,谢不归冷漠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和迷茫:
“我喜欢她?”他像是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,反复咀嚼着“喜欢”这两个字的含义。
“你不喜欢她?”
商队头领说这句话的语气完全是反问,他拍着大腿说:“你不喜欢那个小娘子,你平时都是皱着眉跟我们讲话,转头跟她说话就面带微笑,啧啧啧。”
头领在空气里比划着,末了又啧啧有声地加上一句,“眉眼俱笑。一副不值钱的样子,”他挤眉弄眼,拍了拍谢不归的肩膀,揶揄道,“你跟那小娘子的好事几时能成?兄弟们就等着喝你小子的喜酒了。”
谢不归蜷曲的长睫一颤,似乎不理解这些合乎世俗的暗示:“好事?”
头领浓眉一竖,眼睛瞪的像铜铃:“人家小娘子一颗心扑你身上了,你还想不负责任不成?堂堂男子汉大丈夫,可不能做那始乱终弃的勾当啊!”
夫。
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听上去极为新鲜的字眼。
于是,他开始观察这世上的其他夫妻是怎样相处、交谈、生活。
他不遗余力地跟踪了好几对夫妻,比他过去行兵布阵时还要专心致志,废寝忘食,甚至分门别类,整理出来一本小札。
一连七日埋头于此,再见到她时是在一个春光烂漫的天气,他刚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,她愣了一下,扭头就走。
他阔步追上去。
“你去哪里了!”过了好久,少女才肯停下来,瓮声瓮气地开口,绣着蝴蝶的脚尖一直压着地面反复碾磨,“无缘无故玩什么消失!”
“我还以为你、你回中原了!”她倏地抬头,睫毛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透明的水珠,让人想要抓到手里,“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,那我、我就不要你了!”
眼圈和鼻子都红红的。
他心中一痛。
紧接着又是一种古怪的愉悦。
所谓的“喜欢”大约就是希望对方也疯狂地想要占有他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