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8章

“……你这答应的也太快了。”

埃洛伊斯将脸偏开, 她并没有预料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,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一样,莫名有种买东西亏了钱的感觉, 心里虚虚的。

按照这个时代的矜持, 他应该像一位淑女一样拒绝个一两次再答应,至少, 她以为自己会受到这位被玩弄者的嘲讽。

马车经过堤岸, 灯塔上的光亮透过窗子,不停震动的轮子速度减慢。

温斯顿隔着这样忽明忽灭的光线,看清她那双一贯平静眼睛里闪烁过许多神色,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他想了想,伸手拿起旁边的盖毯, 展开铺在她的裙摆上, 又将她的脚捞起来,扯掉绑带,脱下那双绸面的, 漂亮但并不保暖的鞋子。

她穿着长袜,滑腻腻的布料得抓着脚踝才能捏住。

埃洛伊斯抽不动,双脚被他包在外套里, 暖和的体温直达脚心。

背着光, 她看不明白他的脸色,只能感受到对方细碎的动作, 在让她变得更舒服一点。

“埃洛伊斯。”

温斯顿抬眼,目光描摹着她的脸,有那么一刹那幻视到某个雨天, 某个午后,在街衢里擦肩而过的瞬间画面, 躲避着视线的侧脸。

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错过人,即便在面貌不确定的时候,那种感觉却是恒定的,就像浴缸里快要溢出来的泡沫一样揪心。

“你其实并不喜欢我,从始至终的挑逗,言语,都只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,嫉妒,以及,真实活着的感觉,是不是?”温斯顿问。

她垂眸思索。

一个普通人生活在一个令人麻木的环境里,总会想着抓住一切不切实际的奇幻色彩,让自己找到一些存在感。

偏偏这个时候,他几乎拥有她所想拥有的一切权利,财富,容貌,气度,选择权,舒适的环境,偏偏他还一副不幸的模样,以那样一种内敛沉闷,仿佛世界毫无光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,让人十分不爽。

“是的,我开始确实嫉妒你,十分疯狂的嫉妒。”她答。

“那么实话说吧,埃洛伊斯,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。”

温斯顿告诉她,他这辈子最清醒的时候,便是宿醉后一觉醒来那一刻,短暂的断片,不知道自己在哪,不知道自己是谁,那一刻的新奇感,与她的存在深度绑定。

起初他甚至傲慢地思考过,一个本应该像烛台一样活着的人,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人生。

凭什么衬得他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。

她的手段并不高明,目标并没有多远大,只不过比别人多思考一点,灵活一点,多了一些野心和胆量。

成功,对她来说是必然,未来可能出现的失败丝毫也影响不到现在的任何决定和冲动,不光彩也没有关系。

反正,从她身上所见的,生命的意义正在于每天毫无计划的呼吸,首先,她允许自己做任何事。

温斯顿不得不承认,二十多年小心维持的平衡彻底被打碎,赖以生存的,束缚在笼子里的锚心像石头一样风化。

她这样的人实在是过于具体,好比嵌在肉里的铁渣,感受的到形状,因此产生的痛点,如果不彻底用新的血肉来包裹,就会成为引起自毁欲吞噬他理智的最后一块砝码。

“我嫉妒你,直到这种扭曲的贪婪产生爱与欲。”

这些本应该短暂出现在瞬间节点的情绪,却伴随着他之后余生的每一次呼吸而重演。

良久无言。

她的面前仿佛陡然出现一面镜子,袒露了未着寸缕的真实面目,这个世界的构成忽然从纸页上的剧情变成现实,油墨铅印的文字也转化为一个立体的实物,轻轻的拥抱住了对此间感到五味陈杂的人。

由于忙着求生,人格塑造中对这一部分感情的喂养匮乏,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欲言又止,半晌后,她说:

“我想,我应该对此负责?”

“理所当然。”他低声说。

……

圣诞节,照样也不能睡一个好觉,满世界都是挂满了铃铛和缎带的青色树枝,就连埃洛伊斯睡觉的屋子里也逃不过这种风格,她掀开红绿相间图案的绒线盖毯,趿拉着拖鞋,裹着开司米晨袍起床。

今天秀场的雏形已经搭建完毕了,花材和饰物正在往里面搬运装饰,整个雪榈饭店外围都用黑布笼罩着,要等明天服装秀开始才能撤下来。

埃洛伊斯今天的日程,是去盯着模特们试穿成衣,二十四个小时之内,她恐怕都没有办法好好的休息。

之前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,每个环节都有她信任的人在把关,作为总策划,她只需要宏观调控各种环节。

房间里,埃洛伊斯站在门后清理了一会儿大脑缓存,将自己的程序重新启动,她听见门外有什么动响,便拧开门把手,从过道进入客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