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5章(第4/4页)
他惋惜一叹,友人识人不错,此子确实有一颗悲悯之心。
但世道难,便是他作为知府,在此一方也不是无所不能。
他缺人,缺钱,唯独不缺这理治之念。
“许黟,你说的这事,可知道真要办到,需要花费多少银钱?”潘文济问他,“如果城中大户不愿出这笔钱,哪怕是我这个知府,也办不到。”
许黟缄默,潘文济说的是实话。
“潘知府是已有别的良策?”片刻,许黟抬眸看他。
潘文济冷笑道:“你之计不错,至于那些大户愿不愿意出钱,不是他们说的算。”
许黟微微惊讶,没想到潘知府要用强的。
潘文济知道他是这个想法,差点要捶他,笑骂道:“用强岂是长久之计,我倒是忘了,你不过一介民流,不知这贩盐的好处。”
“……”许黟愕然,哪想到潘文济会用募民掌盐的条件,来换这些商户们行善事。
如此说来,倒是不用他出钱出力了。
这城楼下密密麻麻都是拥挤着的百姓,不下数百人。
只靠他,哪行啊。
他们聊的是私密事,早在聊这事之前,程宜然就被随从请去后面小屋喝茶了。
他这一待,就是两盏茶的时间,心中难免恐慌。
问了在旁候着的随从,随从只微微笑道:“程官人不用担心,这许大夫和我家老爷关系好着呢。”
程宜然:“……”
他就是担心啊。
这许黟不过是民,潘知府这么大的官,为何要留他这么久?
只是听着就觉得不对劲,但却也想不明白。
他左等右等,在午时前等到许黟安然无恙的回来了。许黟道:“我们先回去再说。”
“嗯。”程宜然点头。
他也知道这里不方便说话。
等坐上驴车,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那潘知府是寻你有事要办?”
许黟笑着摇头:“聊些琐事,聊到兴起就忘了时间。”
“对了,那城门口那么多百姓,我们还要去管吗?”程宜然踟蹰地盯着他看,“我还是打算明日去山上看下有没有淫羊藿。”
“不用。”许黟微笑道,“我知你想问什么,这事潘知府会处理的,你不用插手。”
程宜然一愣,却也欣喜,哪怕被许黟看透,都不在意。
他歉然地朝着许黟行了一礼:“是我鲁莽,许大夫莫怪。”
“不怪你。”许黟摇摇头,没再说什么。
他们一路回来,还遇到了不少去城门口讨粥吃的乞儿,乞儿穿得破破烂烂,四肢肌肤都裸露出来。
程宜然看得不忍,与许黟说起他小时候的事。
他爹是村里的游方郎中,经常给村里人无偿治病,有次,他爹救了个乞儿,那乞儿后来得了运道,做起小买卖,挣到钱后,还回来感恩他爹。
程宜然记得很清楚,当时那乞儿给他爹留了五十贯银钱。若不是这些银钱,他爹就没法带着他们来到城中赁房屋治病。
“你家中留书呢?”许黟一直好奇,既然他爹是大夫,为何没有留下多少医书。
程宜然面带羞赧,自责道:“小时不懂,有打秋风的亲戚来,知我爹病故,就说要把那书给卖了。”
“我本来不愿,但他说那书留着无用,卖了才能养活我和娘。”
“当时一时犯了错,就同意他带走了几本医书,可是……”程宜然说到后面,他深深懊悔,捂脸继续说,“他带了书去,却没再回来,等我去他家寻他,发现他早就搬家走了。”
那些书都是他爹一生的心血,不料他年少无知,竟将这些书给抛了。
许黟叹息一声,十年前程宜然不过十二岁,确实斗不过那些心术不正的人。
“既如此,如今重新得了医书,可想好好学医?”许黟问他。
程宜然像是春生的野草,扬起了头颅:“我当然想了,望许大夫能收我为徒。”
他当即在车厢里跪了下来。
车厢到底不大,许黟来不及拦住,直接地受了他一拜。
“砰——”
程宜然的脑门重重地磕在车板上,发出低闷的响声,他重新抬起,又连续磕了两次。
许黟受了这么大的礼,无奈地将他扶起来:“我又没说不教你,你这么磕头,脑袋不疼?”
以他现在的资历,也是够资格收徒的,经了这么多事,许黟也明白,宋朝有仁心的大夫还是太少太少了,只他一人,远远不够。
他要做的,或许不止坚守本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