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6章

梁娘子浑浑噩噩地回了家, 一进门,就听到婆婆在堂屋里指槐骂桑,她身心疲惫, 哪哪都疼,头一回没进屋里给她问安,直接回了她的屋头。

呆坐在铜镜前,梁娘子看到镜子里的自己, 被自己的脸吓一跳。

她抬起手摸向镜子里的人, 不知想到了什么,呵呵地笑起来。

笑声越来越大……

她的身子都跟着剧烈地颤抖, 似癫似狂……

屋外, 聒噪的骂声停下来了。

梁娘子丝毫不在意,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,捂着脸哭,哭到后面, 她双眼被泪水津得模糊, 朦胧视野里,看到针线篮子里有一把缠着红丝的剪刀。

那剪刀,是她出嫁时的嫁妆。

梁娘子是城外一里长的三姐儿,她长得好,年纪一到就有不少人家来提亲。当初顾家上门提亲时,她爹看他家业不错, 想都不想便答应了。

顾生是家中长子,以后家里的豆腐坊便是由他继承, 他长得面白如玉, 待梁娘子很好,梁娘子以为自己嫁对了人。

但婚后不久, 顾生就常以豆腐坊有事忙为由,常有夜不归家的事儿。梁娘子信他,每回他在外夜宿回来,还会为他备醒酒汤,捏肩膀消乏。每到这个时候,顾生就会捏着她的手,夸她贤惠淑良,是他的好内助。

梁娘子目光从剪刀移开,落回到梳妆台上的妆匣上面。

她打开妆匣,里面装着玲琅满目的金银宝钗,都是顾生每晚回来,赠予她的。

顾生还说,他不嫌弃她几年了还没生养,道他不急,只要他们夫妻恩爱,胜得过天地间的一切。

原来都是骗她的,这些东西,如今瞧着,一件比一件脏,都是做了那档子事,弥补她罢了。

……

许宅,诊堂里面。

许黟垂眸净手,旁边,阿锦低眉顺眼地乖巧站着,大气都不敢喘。

良久,久到阿锦心眼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,许黟终于开口。

他道:“之前教你的,都忘了?”

“阿锦没忘。”她咬咬牙,知晓惹郎君生气了,就先自己罚站,小声解释,“我见这梁娘子的疳疮,心里怀疑,就拿帕子检查的。但……因为不清楚是也不是,便想来找郎君问个明白,就给忘了。”

说着说着,她眼睛余光偷看许黟,见许黟依旧沉着脸,咯噔一下,暗呼糟糕了。

她家郎君别的轻易恼不得,可遇到看病的事,就要比谁都认真仔细,向来讨厌粗心大意的。

阿锦赶紧道:“郎君我错了,我下回,不管如何要紧的事都该先净了手,绝不让你担心。”

许黟道:“净手,是为了你自己。”

阿锦飞快点头,生怕自己慢了,许黟不高兴。

“阿锦晓得的,会谨记在心里,不会再忘了的。”阿锦竖起手指保证。

许黟无奈摇摇头,这里面也有他的错。

他念在阿锦年纪不大,还是贪玩的时候,便不想让她接触那么多。

以往医治那些得了花柳病的病人,他都让阿锦出去,没让她在一旁学习。

这不是在保护她,而是害了她。

作为一名学徒,就该什么都看,什么都学,不能因为男女有别,就不让阿锦接触。

想到这处,许黟心底情绪嗡地一颤,难道他来到宋朝这么多年,也在潜移默化中,受了很大的影响?

不,不是的。

本质上他还是因为阿锦。

许黟撩起眼睑看她,冷静道:“自今日起,遇到这等病,你也要在一旁候着。”

阿锦眼睛微微睁大:“我能看了?”

她早就想看了,可郎君不允许,问哥哥,哥哥也不回答。不仅不回答,还会警惕她周围的人,便是二庆,都被哥哥给警告了。

这让阿锦更加好奇了,那些人得的花柳病,到底何样的。

许黟要是知道她的脑瓜子想的是什么,肯定会笑着对她说:你要失望了。

那画面可不好看。

不用被训,阿锦瞬间活跃起来,拧帕子、整理案桌,把洗手盆里的金银花露水给倒了。

回来后,她看许黟坐回案子前写着什么,便悄摸摸地过来。

“郎君,那个……”阿锦小声地问,“梁娘子那病莫非真的是她夫君传染的?”

许黟道:“有一定的概率。”

阿锦疑惑:“郎君也不能确定吗?那你先前说,携带者亦会传染妻妾,是专程说给梁娘子听的?”

许黟没否认,他将梁娘子的病案以及所开的药方记录在册。

之后,才给阿锦解惑:“世上没有绝对的事,是与不是,还要梁娘子的官人前来看病。”

阿锦眼珠子转了转,意有所指道:“我觉得他是不会来的。”

许黟冷漠笑了笑,他亦是这个想法。

不过很多时候,还是会猜错的。比如,这会儿的顾生不是不想来,而是来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