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(第3/5页)
他端碗喝了药,浑身暖洋洋的,又注意到药碗旁还有一碗银耳百合羹,冒着热气。
暌违已久的一碗羹汤。
他顿时心花怒放,喝得一干二净。
喝完以后,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,愣在窗边,磁沉低哑的嗓音微弱重复:“你叫我什么?哥哥……?”
隔着一壁墙,墙外竹影簌簌,雨声潺潺,从他的角度,能窥看到她耳边缀着的小巧的竹叶形的耳珰。山风掠过,漆黑的发丝便飘摇起来,她背靠着墙,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,很低,夹杂在雨声中,几乎听不清了。
他只觉得有什么腾的一下子炸开,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,慌忙背过身去,这个时候,终于明白过来,她把他当成哥哥,这是她眷恋喜欢一个人的表现,不是因为,他做了她哥哥的替身。
明白这一点时,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,有一些时候,他的确……太迟钝了。
春雨淅沥沥的。他不敢见她,等门外脚步声渐远,她大抵走远了,他才松了一口气。
暮色四合,春雨渐渐停了,山中雨后空气清新,和着草木花叶的凛冽气息,这一次稚陵近到了门外时,却依稀听到屋中隐隐约约的交谈声。
她无意去听墙角,可是意外的,那一两句话偏偏钻入她的耳朵里。
“……半个月?”
她顿住了脚步,背对着墙,贴近去听,心里骤然忐忑,细细风声中,她听到观主回道:“满打满算,是半个月。”
“那此事,便要拜托道长费心了。”
“施主当真已想好了么?”
“绝不后悔。”
她愣在原地,却忽然不忍再听。她其实一直在想,一个人的寿命,就如同一截蜡烛,看似很长,可是一睁眼一闭眼,恍然就烧了泰半。
她听说了入梦的秘术,要消耗什么样的代价,那年轻小道士偷偷摸摸告诉她时,她又气又恼,生命可贵,他消耗了五年寿命,换来梦中那个倒霉的结局,真真是亏大了——难道做皇帝做久了,脑子还越来越不灵光了么?
里头也一阵沉默。
她倚着墙,浑身有些失了力气,抬眼看到了远处淡烟浓霞般的桐花,雨后,漏下澄澈的夕阳光芒,刺眼的金光照过来。竹门轻轻推开,观主见到她躲在墙后,并没有太惊讶。
她蹑手蹑脚地跟上了老观主的步子,低声地问:“道长——他,他怎么样?”
观主微妙地笑了笑,说:“薛姑娘不是听到了么?多陪陪他罢——一个人,终究有点孤独。”
稚陵愣在原地,心里一个咯噔,联想到了前因后果,顿时如堕寒冰窖中。
她失魂落魄地沿着来路,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,扶着梨花树干,神思混乱,钟宴提着两尾鱼过来,说:“阿陵,我钓到鱼了,今晚吃红烧鱼罢,你昨日念叨着山溪里的鱼好吃。”
她抬头对上钟宴的目光,声音有点打颤:“不……,煲汤罢。”
说着起身去杀鱼,脑海里仍然一片混乱。钟宴已经猜到她所思所想,轻声叹息道:“我去送吧。你好像有些累了,休息休息吧。守了这么多日,他已醒了,别再伤神了。”
她模模糊糊应着,思绪纷乱如麻,躺到竹床上,辗转反侧。
过了十几日,她每日去看他,他仍不要她进去。
多数时候,她只好靠着墙,将竹窗推开半扇,他避得很谨慎,什么也看不到,看不到他的脸,看不到他的伤,——除了袖中探出的修长的手,以及手指上戴着的银戒。
可这一日,她端来了鱼汤,靠近时,依稀听到里头有剧烈的水声。
稚陵低声唤了一句:“哥哥?”
好半晌才见竹窗那里开了仅容一只手伸来的缝隙,她狐疑不已,这一次,她用力抓住了他的手。
冰凉的,没什么温度的手。
她吃了一惊,声音微微发抖:“怎么、怎么这么冷——”说着,下意识合住双手,将他的手合在了手心里,试图用自己的温度,替他焐热。他想要收回,却抽不开。
他轻声道:“我没事的,刚刚泡了冷水而已。”声音却俨然有些喘不过来似的。
她结结巴巴问:“三月天气,你,你泡冷水干什么?”她极快想到很多个称不上好的缘故,一一逼问下来,他无可奈何地叹息,声音依旧很低沉沙哑:“稚陵,为什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?”
她近日好像总是提心吊胆的,他不知他是哪里让她觉得令人担心了,可仔细算下来,似乎没有哪一件事,值得她这样担惊受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