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(第2/3页)
此时,再看那边笔直伫立的即墨浔时,她心里突然有了些……说不上来的滋味,好像也似那风筝一样,遥遥直上,恨不能挣脱风筝线的束缚。
不过……她今生应有尽有,何来的“风筝线”呢?她寻思这个比喻不大恰当。
但是放了风筝,委实叫她高兴,甚至可以说,一扫今日在沛水之滨,没送出兰草的阴霾。
——糟了,稚陵忽然想起来阳春和白药她们尚在园门口等她,她自己忘乎所以,丝毫不觉得时光流逝,恐怕她们已等急了。
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收了线,说:“时候不早了,我……”
即墨浔却顺口接道:“那回宫——”“宫”字刚发了音,却见稚陵惊讶地望他,眨了眨眼说:“我要回家了。”
“要回家了”四个字在他耳边仿佛反复回响。……是了,对她来说,禁宫不是她的家。
十六年前,她的家在宜陵;十六年后,她的家在相府。
至于宫中,至于他的身边……
只是她迫不得已的栖身之地,是她恨不得离开的地方。
一旁陪她放风筝的父子二人都沉默下来。
即墨煌的神色瞬间落寞下来,欲言又止,抱着风筝,又急切看了眼自己的爹爹。爹爹他却也沉默着,散开的长发被风吹得半遮住脸,他静了静,还不太习惯,她有自己的家要回,——而非和他一起。
稚陵哪知道他们的想法,不过看着他们沉默,又期盼着补了一句:“我能把它带走吗?”
指的是怀里抱的青鸟风筝。
即墨煌听到,连忙递给她,一双漂亮的黑眸注视她,抿了抿唇,说:“薛姑娘,给。”
稚陵轻声道谢,即墨煌欲言又止,目送她转身走了,再望自己的爹爹时,他神色晦暗,半隐在乌黑长发间,长睫低垂,将眼里情绪一并掩去。好半晌,嗓音低哑,缓缓道:“其他的风筝,叫人一并送到相府去。”
薄暮时分,斜阳晚照,这个时节,花树缤纷,桃李争妍,料峭春风吹过,即墨浔抬手竖起了衣领,遮好脖颈。他沿着来路,复又走到了原先那方太湖石处,看着铺陈其上的一大把蔫蔫儿的兰草,目光幽幽,拾起来,轻声叹息,宽慰自己:就当这是她赠他的了。
——
稚陵得了这只风筝,爱不释手。若依照她平日的作风,早已把她的好友们约出来,一并欣赏她新得的好东西——然而这风筝的来路,又让她没法跟她们分享,连阳春和白药问起,她都三缄其口,闭口不谈那园子是即墨浔的园子,风筝是即墨煌的风筝。
只偶尔暗自拿出来看时,又很不争气地想到,那天在老柳树后瞧见的,那面红心跳的一幕。
她觉得,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她这般算不得什么罪过,可是骗了自己后,就会忍不住想起,元光帝乃是她爹爹辈的人物,若是按照年龄,得唤一声叔叔的存在,怎么能对他起什么绮念?真是罪过。
稚陵辗转反侧了好几夜,每每都摩挲腕上红珊瑚珠串来宽慰自己,她这个年纪,正是思春的年纪,若换别人,也是一样,她不应觉得丢脸。但她还是很苦恼地想,陆承望何时才能回来……,若他回来,就好了。
暮春初夏,稚陵在宫里做伴读做了两个月,一直老实本分,不曾到弘德馆以外的地方去。
魏浓因为上回上巳节,没有同她一道出去玩,懊悔了好一阵,理由是:谁知道太子殿下他溜了,太傅甚觉面子挂不住,于是假装殿下还在课堂,继续讲课。
以至于魏浓迟了一步,没能追上殿下的脚步。
当然,后来殿下回来了,太傅很生气,罚他抄写《师说》二十遍,她还巴巴儿地帮他抄了一半。
只是她没有稚陵模仿字迹的本事,叫太傅识破,连累她接下来每逢这位太傅的课,便要点她起来背书。
稚陵觉得,魏姑娘的文化水平这两个月直线上升。
魏姑娘每日不能再和起初一样轻松混日子,须得忙着温习功课,读书背书,还能借着读书的契机向太子殿下问问题,彼此交流。这些时日,肉眼可见的……疲倦。
也是因此,魏姑娘提出让稚陵陪她走一走,清醒清醒,以备太傅的提问时,稚陵没有犹豫便答应了。
魏浓倒是已偷摸在弘德馆外逛得轻车熟路,从一开始的方圆几十步,到如今的方圆几十里,她都已摸得一清二楚,何况还有她爹爹魏大人帮着指路。
稚陵跟着她,一路从弘德馆走到她不认识的宫道上,偶尔有宫娥经过,稚陵压低声音问她:“这是哪儿,咱们能来么?可别误入什么军机要地,被人拿下,还得让我爹爹捞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