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
三月三,上巳节,水边多丽人。
稚陵前一日还问魏浓,明日出不出去玩,到沛水水滨踏青去。魏浓摇头,表示太子殿下要苦读,她就陪同他一起苦读。
稚陵干笑两声,托着腮说:“那我可自己去了。”
“你怎么去啊?”
稚陵说:“坐马车去。”
魏浓:“……不用告个假么?”
稚陵笑眯眯地说:“那就拜托魏大小姐了。届时若没人问我,你也不要提,等人问起,你再说。”
魏浓探近了身子,低声地说:“去踏青?只你一个人?那多无聊啊?”
稚陵老成地叹气:“老生常谈的事情了。我娘让我又去相看……”
魏浓笑得前仰后合,不得不捂着肚子,末了问她:“薛姑娘,你难道没有什么心上人么?”
稚陵目光微垂,半晌,又抬起眼睛看着魏浓,凑近了问她:“心上人,是什么滋味呢?”
魏浓吃了一惊:“你想到陆公子时,没有什么特别的滋味嘛?”
稚陵细白的手腕转了转,腕上的红珊瑚珠子在明媚春光中莹莹泛着光,她拨了拨珠子,说:“有。……只是我总觉得,没有诗中描绘的刻骨铭心而已。浓浓,你也是这样么?”
魏浓沉默了一会儿,托着腮说:“是不是你什么都不缺,便没什么世俗的念头了?”
最后魏浓给她的建议是,相看时,相看一个让她觉得刻骨铭心的——稚陵无言以对。
因此,今日稚陵的座位上空空如也。
魏浓到了弘德馆里,照例笑盈盈地跟太子殿下他没话找话地聊了半天,却见太子殿下的目光四周逡巡了一番,欲言又止的,最后却什么也没问。
魏浓倒觉得太子殿下有些坐立不安,太傅在上头讲了半天,他却像在出神,挨过半个时辰左右,终于等到太傅他休息一会儿,便按捺不住问她道:“怎么不见薛姑娘?”
魏浓心大,只当是太子殿下发现今日实在是踏青出游的好日子,借稚陵溜走这件事来发挥发挥,从而达到自己也能出去游玩的目的,于是装作惊讶的样子,告诉他:“啊!我竟忘了说!薛姑娘去了沛水之滨踏青,还叮嘱我帮她告一日假来着!”
即墨煌愣了愣:“踏青……”
他又问魏浓怎么没有一起去,魏浓说:“殿下若去,我也去。今日是上巳节,踏青出游的好日子。”踏青出游,亦是未婚男女相会,互赠兰草表心意的好日子。
眼前这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,忽似想到什么,眉眼顷刻慌张起来,立即起身出了弘德馆,魏浓追他不及,太子殿下身影消失在馆外,留下一众太子伴读和正在喝水的太傅面面相觑。
——
沛水之滨,早已有许多游人往来。水岸芳草接天,春日和煦风中,众多丽人衣袂翩翩,稚陵抬手拨开帷帽的长纱,眺望一番,娘亲在后头说:“喏。”
说着,将一大把准备好的兰草递到她手心里,笑着说:“这沛水之滨,娘亲打听过了,历来就是结缘的好去处。”
稚陵讪讪一笑,听着娘亲的意思是,原来总是一个一个相看,效率低下,但沛水滨上巳节这一日,可以先广撒网,再精挑细选一番。
稚陵抱着这一捧兰草,娘亲又说:“拣人多的地方去,可别独自走得太远了。”
稚陵重将帷帽的长纱放了下来,遮住脸。才走出五六步远,只见这里有三四名蓝衣士子临水谈笑。她们经过时,却又住了声音,纷纷看过来。
白药在后头悄悄说:“姑娘,你瞧那几个怎么样?”
稚陵目不转睛,淡淡说:“夸夸其谈,神情夸张,要么哗众取宠,要么腹中空空。”
阳春则贴心地指了指另一边五六个贵公子打扮的男子,低声问:“姑娘,看看那边——”
稚陵瞧过去,目光极快收回,轻声说:“纨绔子弟,目有倦色,言辞轻浮浪荡,只怕都耽溺于酒色。”
她走了好半晌,折过身,撩开帷纱回头望去,春风拂过,石榴红的裙裾飘摇翩跹,似在风中起舞。束着腰的碧绿丝绦也纠纠缠缠地胡乱飘飞着,稚陵发现已走了很远,搓了搓手里的兰草,——然而兰草一支也没有送出去,同样的,一支也没有收到。
阳春认为原因有二,第一,姑娘戴着帷帽,旁人不晓得姑娘容貌多好看,这样短时间里,也无从得知姑娘的才学品行,递兰草的人便筛下去许多;第二,好不容易有来攀谈的公子,问及姑娘的家世,姑娘说是京里开绸缎铺子的——那些显贵家的公子多数又很瞧不上商户之女,于是再筛下去了许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