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请吃饭的姐姐
次日一早六点,高美惠心事重重地骑车去了父母家。
老太太扯着一条软管给院里的花草们浇水,见她来撩眼皮看了看她,高美惠也没跟她打招呼,锁好车径直去了客厅。老太太看她那辆停在入户花园门口还需要特意锁的车,嘀咕了句毛病,扯着水管口就朝着白色车身泚了下。
高美惠在厨房转一圈,喝了碗小米粥,剥吃了个水煮蛋和茴香油饼,吃好擦擦嘴去了主卧。主卧床上老爷子刚醒,正朝床沿挪动着身子试图凭自身力量就坐去床前的轮椅上。高美惠要去扶他,被他挥了一下手,高美惠强行帮他说:“您再摔一次等彻底失能了,那老太太准不管你。”
她把老爷子扶上轮椅,找张薄毯盖腿上准备推出去,被老爷子拽着说:“表……手表。”
高美惠伸手够过床头柜的钢表,帮他戴手腕上说:“我知道您不待见我白天来,这不是找您有事么?后天轮休我就晚上来。”
老爷子看眼时间,7:04 分,表盘不正,他抬起手腕到下巴,借住下巴的力量把表盘给磨正后,问身后推他出来的高美惠,“说事。”
高美惠给他兑杯温水让他漱口,嘴里说着:“我不跟您客气了,您不是有个资助过的学生在一院还是二院管后勤,您能把他电话给我么?”
“你问我人脉干啥?”老爷子噎她,“你不是要靠自己……”
“我那时候傻。”高美惠找着痰盂说:“这不是遭社会毒打了,深刻认识到能靠人就不靠己。”
“你世俗到不像我亲生的。”
“这方面您要相信老太太,她不敢胡来。”
“我体弱的时候你要多朝我身边来,至于特意跑回来,电话里就给你了。”
“爸您以后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。”高美惠阐述事实,“需要我照顾的日子在后头呢。”说完把漱口杯递给他,自己端着痰盂顺势坐在沙发帮上等他漱口。
老爷子要维护自己在她心中高大如山的父亲形象,当她面漱不了口,摆摆手让她端着痰盂去一边。高美惠放下痰盂朝着书房说:“我拿你的电话薄了。”
老太太站在院里朝着客厅不时偷看一眼、不时偷看一眼的,才不稀罕进来。
高美惠翻着电话簿出来说:“是叫张一夫吧爸?他在后勤上说话管用吧,别我找他他办不成事还折了您面子。”
老爷子说:“我要断后了。”
高美惠想到这事儿说:“等杨照中考完吧,我打听过了,今年就把她改成高照地。”
老爷子记心里了,“你妈很操心你,想让你找个理想的伴。”
“让她亲自跟我说。”
老爷子难得劝她,“等你体弱就显现出另一半的重要性了。”
“爸您知道蔡澜吧,人请了八个保姆照顾自己,我回头请一个就够了。”
“我不想知道他,他说我的火锅没文化。”
“这个观点我站他。”高美惠说:“每个人的筷子头往里涮,太不讲究卫生。”
老爷子又杀个回马枪,“体弱的人除了身体上的照料,精神层面更需要另一半的支持。”
高美惠不强调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,只问他,“爸您觉得满大街都是好男人,是我不情愿找?”
老爷子继续挪动他大了一圈的表盘,催她,“你再不回科室就迟到了。”
高美惠把电话薄放回书房,出来说:“这周轮休了我推您去表行,把表带拆一截。”
“别光说。”老爷子说她,“我往心里记了。”
*
科室一堆事儿,她上午仅着工作上的事忙完,午饭口去了一僻静的地给张一夫打电话。这人大她三四岁,读初三时是老爷子的学生,老爷子那时教历史,其实也没教到他班上,就是在办公室听老师们闲聊,说一班有个学生底子太好了,但家里经济条件有限不打算读高中,准备出去打工帮着家里贴补弟妹。
同事们聊多了,老爷子就上心了,本来他是个爱惜人才的人,加之家里就高美惠独个,也算有余力能帮到一个学生。他从高中资助到张一夫大学毕业。
高美惠春节时候在家里见过张一夫两回,但印象不深刻,见面能认出他是谁,凭空想想不出他具体的面貌。她也没正式找人办过事,也不了解张一夫,所以心里完全没数。别看她面上不显,其实内心千斤压顶,但又不得不打出这通电话,如果对方拒了她,她不管对自己还是对蔚映如都算有个交代。
她不喜欢掺合别人的家务事,但从得知蔚映如离婚和去她家吃饭的那一刻开始,她就被动地卷了进去。倘若她真没能力帮,她能心安理得地不帮;但她有能力而去选择不帮,这违背她处朋友的原则。
她跟张一夫通完话,直接去了食堂吃饭。自报家门求人办事的感觉真不好受。她简单把事情说了,对方说下午回她电话。隐隐在这一刻她有点理解老太太篡改她志愿的动机。但她还是不想原谅,并非真过不去这道坎,而是老太太自始至终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