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3章 【双章】(第5/7页)
她顺着宫女说的方向,继续前往得闲亭,这回没再遇到其他人。
得闲亭飞檐流角,镂刻精致,周遭却草木萧稀。本就是偏僻之处,入冬后花匠偷了懒,此地便弥漫着一股凋零气息。
薛满倒觉得这股子凋零很符合当下的心情,一年有四季轮换,人生也避不开凄风苦雨。
忘记过去也避不开。
她捡起一片枯叶,举到眼前,郑重其事地检查每一条脉络,好似在检查薛小姐的人生。
门第显赫,出生便是世家贵女,父母虽然早逝,但祖父德高望重,姑母是当今皇后,未婚夫是端王殿下,表姐是得宠的公主,每个人都待她真心实意。
该知足了。
端王另有所爱而已,又不是移情别恋,没谁对不起她,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。
薛小姐相当识时务,没有丧失理智,做胡搅蛮缠之辈,留足体面地离开京城……
可惜,她阴差阳错地回来了。
薛满一动不动地举着叶子,目光平静到麻木。得知事实前的抵触悲愤,此刻竟奇异地烟消云散。世上有那么多流离失所、食不果腹的可怜人,薛小姐只是不被端王所爱,眼睁睁看他爱上别人罢了,多大点事,想开便好了。
或者忘掉,一直忘掉便好。
余晖渐收,气温陡然降低。薛满打了个寒战,手指僵冷地收不拢。
枯叶从指间摇摇飘落,她正想揉搓发红的指尖,有人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,输送源源不断的温热。
“找了你许久。”那人道:“原来你在这里。”
薛满脑中一片空白,愣愣看着青年,他穿着绯红色官袍,长眸风流,面如冠玉,气度卓绝。
仔细瞧,他眼下浮着两抹淡青色,神态稍显疲惫。
这时候,薛满该愤愤质问:你去哪里鬼混了,搞成这副委顿模样?又或者该幸灾乐祸:看吧,没我在你便萎靡不振。再不济也该扭过脸:她才不屑跟言而无信的家伙说话!
但她仰起脸,仅存的天光聚集到眼底,汇成眼角滑落的清溪。
许清桉用指腹抹去她无声的眼泪,“今日被吓到了?”
薛满摇摇头,不是。
他又问:“那是生我气了?”
薛满再摇摇头,也不是。
他继续问:“有谁欺负你了?七公主?皇后娘娘?端王殿下?还是宫里的其他人?”
薛满问:“非要有理由才能哭吗?不能想哭便哭?”
“能,你想哭便哭,哭多久都可以。”许清桉道:“但你得知道,哭久了会肿眼睛。”
“……”
“肿眼睛会很醒目。”
“……”
“人人都会关注你醒目的眼睛。”
“……”
“背后会窃窃私语……”
薛满掏出帕子,背身擦干净眼泪,哑声道:“是薛小姐的事情。”
许清桉挑眉,“哦?她怎么?”
“我知晓她逃婚离家的原因了。”
薛满将听到的故事转述给许清桉,末了问道:“你觉得薛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许清桉反问:“你觉得呢?”
“我觉得她很识相。”
“除去识相?”
“除去识相还是识相。”薛满催促他,“轮到你了,你快说。”
许清桉道:“我认为她勇敢通透,临难不惧。”
“你说得太好听了,那明明是她咎由自取的苦难。”薛满哼哼唧唧,“但凡她没有在那婢女死后向端王表白,求来这段不该有的婚约,她何至于逃离京城。”
“你当真这么认为?”
“当真,比东海珍珠还真!”
她赌气似的喊完,靠着柱子坐下,背影倔强而寂寥。
许清桉不禁想象,当初她决意离开京城时,怀揣着何等心情?
他坐到她身旁,“阿满。”
薛满扭头,盯着柱上朱红色的光漆,试想用指甲将它们抠下来,能否露出被掩盖的木头本色?
许清桉问:“我派人去小小打听了下薛小姐,了解到她的一些过往,你想听吗?”
薛满将想法付诸行动,用指尖轻轻刮起红漆。
不否认,那便是想听。
许清桉道:“薛小姐是父母的独女,在她两岁时,生母因病去世,在她八岁时,父亲因一场意外身亡,随后她的祖母也跟着病逝。没过多久,薛小姐的祖父辞官离京,将年幼的她托付给姑母薛皇后。薛皇后待她十分亲近,薛皇后的子女们与薛小姐更是手足情深。”
薛满抿抿唇,这些事情她早已知晓,一点都不新奇。
他又道:“问起薛小姐其人时,大家的回答无一例外是夸赞,称薛小姐乖巧伶俐,乐善好施,从小便通情达理,从没见她跟任何人红过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