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宋听檐番外白马春衫慢慢行(第3/5页)

他在皇宫之中看见的所有人都足以用冰冷两个字形容,不仅是外表,连骨子里都是麻木不仁。

他也学了个十成十,他学会了怎么装得听话顺从,怎么虚伪凉薄,怎么保住性命,他也没有资格言谈骨气。

皇兄要他众人面前学狗叫,要他学狗爬,他便叫,他便爬。

皇兄说什么,他便做什么。

他可以卑躬屈膝,可以百依百顺,因为他知道,太子不可能永远是太子。

宫中的人踩低拜高,看他的眼神总归不屑,也有与他称好,转头却辱骂他最甚的。

也总有一两个会可怜他,其中一个便是酆惕。

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,他活在阳光下,所到之处皆有光照,似乎天生就不在意凡尘几何。

与他不同,他自幼便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,他的和善全是假的,他从不温和。

是故,他从来不会与正人君子结交,因为君子温和坦荡,光明磊落,他是不可能了,他没这个机会做君子……

勾心斗角,虚伪利用,他自幼与这些为伍,早已不可能光明磊落了去。

他时常觉得有趣,祖母父皇,他们这样聪明,这样冷血,这样看一眼别人就能知道别人心中的算盘,却总不知道身边的孩子在想什么。

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们看不出,是因为他将他们的虚伪冷漠,阴谋诡计学了十成十,青出于蓝胜于蓝。

他早就陷入泥潭。

有这样的先生,又有什么好弟子?

所以,他最不屑的就是先生,教得这般肮脏。

这皇宫到处都脏,最脏的是人心。

后来他见到了一个人,他才知道原来先生是不一样的。

他第一次见到人可以不虚伪,可以随心而为,她不在意阴谋阳谋,也不觉得人心可怕。

她说,世间之事总归脱离不了执念二字。

‘怨憎会,爱别离,求不得,不欲临。’都是执念,既是执念又何分高低?

是以她觉得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,她亦是如此,可每次她都冒着杀头的风险挡在他面前。

她说她是顺着天命救他,不必记挂于心,她觉得所有事都是天命,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她要救他亦是天命。

他记得那年禁足下了大雪,她提着一盏灯,在天还未亮时敲了敲他的门。

她站在门外,斗篷和乌黑的发上皆沾了雪,呼出的气都染了白霜。

她发间带雪站在檐下,颇有风骨,举着手里的灯,“簿辞,下雪了,可要出来赏雪?”

从来没有人欢欢喜喜叫他赏雪,他也从来不在意外头的天是下雪还是落雨。

因为对他来说,下不下雪无关紧要。

他不喜欢雪,但也无所谓赏不赏雪,他不喜欢的事情多着,还不是要一一去行。

他生来,就没有随心所欲的时候。

他接过她手中的灯,“先生怎么回来了,皇兄那处热闹散了?”

“这戏看了几回,也总归是那样。”她眉眼带笑,显然不将太子府放在心上,“我瞧着下了雪,便早早赶回来,免得你一人观雪,太过无趣。”

她与他一道往外走,雪下得很大,片片飘落而下,入目一片白色。

她看着落下来的雪,看向他,似在观察他的喜好,“簿辞可喜欢雪?”

他微微摇头,“下雪下雨与我并无分别,先生喜欢看雪?”

“我可不喜欢,我往日最是怕冷,是以落雪天皆是搬进屋里,从不敢在外头过夜,怕冻坏了枝……身子……”她欲言又止显然极为怕冷,如今克制不住冷到打颤。

他脚步微顿,“先生,雪日寒冷,不如回屋饮杯暖茶。 ”

“不……不必。”夭枝当即开口,似乎有什么事瞒着,她往前张望了下,“我们再往前走走罢,我看往日那些话本里写过,雪日里待久了,便能看到白了头的样子。”

他虽广为涉猎,但并不看话本,他缓声问,“先生,要与我一道白头吗?”

夭枝微微一顿,面色微热,可下一刻却似想到了什么,抬眼看来,眼中难掩几许哀伤,那样子似乎他好像没有多少日的活头一般。

她收回视线,低头看着脚下踩出的脚印,“自然,先生自然想看看你白头的样子……”

他不知她因何感伤,来日方长,她永远会是他的先生,“以后先生也能看到,日子长久,总会到白头那时。”

夭枝却没有回答,她静默下来,似乎很难受。

她生得极为白净,便是落下的雪也逊色几分,显得她越发白净剔透,她久居山间,不似尘世之人,一言一行皆与旁人不同。

或许她算到了什么……

他与她一道往前走去,却看见了远处雪地里一条条雪雕的鱼,胖乎乎的活灵活现,如同他湖中养的鱼一般,还有许多小玩意儿,衬着这落雪之中竟有了几分生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