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章(第3/6页)
母亲的离世,仿佛一根刺深深扎在他血肉里,在许多个深夜里发作,他睁着眼叩问虚空,他怎么就没把母亲留住。
如今他方明悟,一直盘桓在他心头的那个问题,索问答案的对象并非自己,而是那个满眼温柔笑意的母亲,他想问她,为什么要放弃他。
这答案他执着了这么多年。
却原来,他心底最深处曾压抑过对母亲的怨怼,茉茉用简单但义无反顾的五个字将之彻底消融。
她懂他。
他的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粘在茉茉身上。
察觉卫明诚视线一直紧紧附着在她脸上,谢茉抬头迎上去,卫明诚优越的下颌线微微绷着,唇抿成一条直线,像在思考什么,眉宇起了浅纹,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,卫明诚投睇向她的眼神,透着一把几乎让人心悸迷失的温柔,深沉且浓厚。
谢茉忍不住抬起手,调皮地在他眼前挥了挥:“唉?”
卫明诚未作答,而是捉住这只纤巧的手,问谢茉:“冷吗?要不要我背你?”
谢茉亦没再追问,跺跺脚,摇头说:“不用,走走热乎。”
旷野小道,入眼处空无一人,私密又广阔,悄然解脱身心束缚,自由自在起来。
谢茉将手从卫明诚掌中抽出来,再不好好走路,时不时蹦跳,踢踢石子,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调。
感受到卫明诚的注视,她突然嫣然一笑,说:“我给你唱一支歌吧。”
旋即,《夜来香》的歌声便响了起来,轻轻的,绵绵的,柔情和俏皮混出丝温情的味道,顺着风乘着月传向远方,给素净的夜晚添了一抹鲜亮色彩。
卫明诚始终看着,眼波泛水,像月夜春江。
一阵风穿过屋檐和树梢,飒飒吹至脸庞,谢茉正扭身避风,一小片枯黄的树叶顺风飘飘忽忽,打着旋儿停靠在她发顶。
卫明诚站到谢茉身侧替她挡风,然后探手到谢茉脑后,捏住叶梗摘下来,说:“唱的真好,比我好太多。”
谢茉得意哼哼。
从卫明诚指腹间拿走枯叶,对月欣赏两眼,细密交错的叶脉上挂着一层几近透明的干枯叶肉,组在一起像极了蜻蜓翅膀。
抬起眼,把树叶递给卫明诚,歪了歪头,一双乌溜溜的眼瞳像是被月华洗练了般,晶莹透澈,格外动人心魄。
她说:“呐,我用这片独一无二的树叶来交换你余生,你同意不同意?”
卫明诚看了看那片树叶,划眸对上谢茉促狭微挑的眼眉,倏尔取走树叶,拿着反复端量好几遍,才谨慎又郑重地放进了军大衣一侧的口袋里。
他说:“再不会有第二个答案。”
“你知道的。”他又低声补充。
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着月光,那黑深不见底,光华亦浸染不透,浮于表面,可那涌自瞳仁极深处的炽烈感情渐渐将之覆盖,这双眼睛霎时便流动起来,溢出惊心动魄的深情与缱绻。
谢茉怔怔迷失。
蓦地,卫明诚伸出手将谢茉抱入怀中。
头垂下来,埋在谢茉肩窝。
稍顿一会儿后,谢茉忍不住扭动脖颈,因为卫明诚的唇几乎要蹭到她耳朵,灼烫的呼吸如喷来的火苗,啄咬着她耳廓,酥酥痒痒。
下一瞬,卫明诚用低低沉沉的五个字将她定住。
他说:“对不起。谢谢。”
谢茉身形紧绷一瞬,渐渐放松,仍由自己溺在卫明诚怀里。
卫明诚没解释,谢茉不问。
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“过去的半年,我身上发生了很多积极的改变。”卫明诚说,“对我来说,你选择我,愿意和我共渡余生,是我无上的荣幸,也是我最大的幸运。”
笑容温软的茉茉好像春阳,驱散潜藏于他心底的暗潮和阴霾,带给他纯粹的明媚和轻悦。
他嗓音微哑,仿佛声线上粘黏着一颗颗细小糖粒,轻轻一磨,就碾成齑粉飘散在润湿中,甜蜜了周遭空气。
谢茉的心,翅膀震动似的一颤。
情不自禁地,她说:“你也是……”
年幼读书时,眼睛易被帅气的皮囊牵走;接触过更广阔的天地后,偏向与三观契合之人走近;经历过世事磨难的如今,最愿与内核稳定且强大的人同步。
而卫明诚,上述三样兼具。
又怎么不难能可贵呢。
俩人品味着各自情绪,均不在言语。
他们在空旷无人的月夜里紧紧拥抱。
清凉的月,冰冷的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