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小憩-4(第2/3页)
棺材铺的房间除了床放不下多余的家具,从内到外陈旧、肮脏。
闭上眼睛,隔着纸一样易破易出霉斑的墙,精神失常的邻居在和究极存在喃喃对话,楼上有恋人争吵,时而发出要把床架拆掉般的噪音,每过几天都有人在房间里使用药剂或是尝试新法术闹出大动静,楼上楼下受不了的人开始隔空对骂,骂得花样百出,却最后都在骂同一种鬼生活。
当这一切终于在即将天亮时消停下来,还有不明生物在天花板和床底下狂欢。
最开始只是一场小病,让阿洛没法和之前那样出去寻找转机。因病一天没出门,棺材铺的房间就像阖上盖子的容器,将他牢牢封在了里面。
整整半个月,他过得日夜颠倒。钱包在一天天的干瘪,他数着还有多少天他可能要被扔到旅社外的街上,但同时又好像对迫近的灾难漠不关心,有时候甚至满怀期待。
时间的流动、房间内外的差别、自己他人的界线,野心,欲望,生存,一切都逐渐扭曲失去意义。世界向内塌缩,他发疯一样想要离开这种地方,但从床上爬起来,打开门,拿走扔在门边碟子上的干巴面包就耗尽他浑身所有力气。
最严重的时候,离开与舒适不沾边的床也成了一桩近乎不可能的伟业。
所以阿洛能够立刻理解迦涅无法离开房间的日子。
他最后还是攒起了起身的勇气,一口气走出了那间逼仄的屋子、推开了旅社吱呀作响的门。他没有再回棺材铺,而是直接离开了千塔城。
即便是现在也鲜有人知道,早在阿洛·沙亚横空出世前,他已经到过千塔城而后离去。
那噩梦般的数月教会阿洛:他无法一个人在千塔城生存下去。所以下次他来的时候身边有一群伙伴。
如果要详细讲述其中的曲折,日出前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够。但即便有足够的时间,阿洛也无法诚实地对迦涅描绘自己最窘迫不堪的日子。
他无法忍受她的怜悯。
所以他最后只说:“但是因为我在千塔城混不下去,所以我就走了。我继续南下,偶然解决了一个漂流物带来的问题,拿到了第一笔佣金,那时候幽隐教会还愿意出钱征收我找到的物品。等我有了几个常常搭伴行动的伙伴,就有了组建银斗篷的想法。之后你就都知道了。”
他的故事讲完了,迦涅的酒杯也空了。
阿洛又给她倒了半杯苹果酒,她没有拒绝,也没有追问他简洁故事的细节。但阿洛隐隐感觉到,她知道他多有粉饰。正如他清楚她一笔带过的那段经历最为残酷。
他们上船时还维持了一臂的距离,但因为传递酒具的关系,不知什么时候都坐到了桅杆底下,几乎肩膀挨着肩膀。
“冷吗?”阿洛问。
迦涅摇了摇头。她身上的斗篷不会让她有机会感觉寒冷。
他们约定的道别时刻还没到,可以说的却都已经说完。两人间只剩下沉默,偶尔的对视,和逐渐见底的苹果酒。
水上也几乎没人了,绝大多数游船都已经回航,他们这艘单桅帆船慢吞吞地漂在苇河中心,迷路似地,朝着黎明前深邃夜色的更深处游荡。
这个漫长的夜晚仿佛会这么寂静地延续下去,但夜色最后还是在晨光中溶开了,一点点变得比昏沉的河面更清透。
而那点缀夜空一整晚的月牙也如露水,在晨曦拂过的瞬间消散不见。
两人靠近鹦鹉螺码头时天几乎完全亮了。船行的伙计提着灯迷迷瞪瞪地出来,在前面等着船靠岸。
“新一天了。”迦涅呼气,活动着身体站起来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“还没到日出。”阿洛较真地纠正。
她侧头看他。
“我有样东西给你。”阿洛吸了口气,也站直了,伸向她的手里多了一个礼物盒子。
迦涅微微地歪头表达疑惑。
“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。”
她“啊”了一声
阿洛将盒子又往前递了一点:“那个时候走得太匆忙,没能给你。”
迦涅趁势仔细端详这件迟到五年的礼物。
包装纸用的植物染料,图案已经有些褪色,好似融化在了苍白的晨曦中。矢车菊蓝的丝带倒是维持了鲜亮的色泽。
迦涅模糊地想起,她以前好像有过一条类似颜色的发带。
她拈起丝带看了看又放下。接受家族传承之后她好像就没戴过这个颜色的饰物了。
“谢谢。”她这么说着,却没有接过礼物。
小船在这个时候触岸,缆绳自动飞了起来,绕住栈桥上的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