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5章 人固有一死(第2/5页)

听得“拜相可期”四字,元载脸色终于有了变化,不由自主地浮出自信的笑容。

“我明白右相所想,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,杨公可想一听?”

“哦?”

“丈人死于刺杀,右相想平息事态。”元载道:“可太子却该替我丈人出面才是。”

“……”

与杨光翙谈罢,元载想到已抛下王韫秀太久,连忙返身去找她。奇怪的是,她并没有守在王忠嗣的尸体边,不知去了何处。

再想找管崇嗣相询,便发现管崇嗣也不在,唯有几个受伤的王家亲卫坐在无头尸体边,形容颓废。

更远处,可见到郭千里已攀上了高处,身形壮硕,盔甲在月光下泛着金光。

“宵小之辈们!你郭阿爷看到你们了!”

郭千里对着黑暗的山林大喊,声音在山谷里不停回荡。

元载有时很羡慕这些没脑子的人,不像他,平生思绪太多,为此所累,永远都活得不满足。

他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王韫秀的气味,循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。

当年王韫秀离开娘家,随他赴京赶考,有一段很穷很穷的岁月,她用不起熏香与香膏,便会自己到野外采摘花朵沐浴,身上总带着些淡淡的香气。今日她追赶打斗,出了一身汗,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便混在血腥味之中。

走了不算太远,大概三十余步的距离,前方有个小山坳,绕过山坳,便见到了管崇嗣那异常高大的身影。

“谁?!”管崇嗣叱了一声,拔刀在手。

“是我。”元载连忙道,“我来找娘子。”

几步开外的黑暗中,王韫秀走了出来,到了元载身边,低声道:“怕是追不到了,带阿爷回去吧。”

“我已说服了杨国忠,会秘查此事,绝不放过凶徒。”

“那懦夫害怕担责任,想大事化小。”王韫秀道:“阿爷是安禄山派人杀的,你能劝他追查安禄山吗?”

“有证据吗?”

“会有的。”

元载沉吟着,小声道:“我信你的判断,但杨国忠行事无魄力,必不敢以此事对安禄山发难。”

“为何?他们不是政敌吗?”

“丈人死于刺杀,杨国忠摆不平的,贸然出面,只会被安禄山反咬一口。”元载沉吟道:“我们该去找东宫。”

王韫秀愣了一下。

“朝中官员眼中只有自身权力,靠不住的。真遇到了事,唯有丈人与太子的情谊还可以依靠。”元载叹道:“我们去请东宫出面吧。”

于他而言,这是最好的主意。既合了杨国忠想自保又想挑唆安禄山与太子的心思;虽说是以情谊逼迫东宫,他却也可借机去接触太子,留些情面,也留条后路;同时,还满足了助王韫秀追究到底的愿望。可谓是一举三得。

然而,王韫秀闻言,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即答应,而是稍有个回眸的动作。

元载极是敏锐,当即转向方才她走出来的黑暗处看了一眼,朗声道:“薛郎,你在那里吗?出来吧。”

管崇嗣正走在他们身后,闻言挠了挠头,上前用巨大的身体挡住元载的视线,想说些什么。

元载却已笃定薛白就在那里,拉过王韫秀的手,道:“我信得过你,知你们不是私会,想必是谈了丈人之事,而你们也该信得过我。”

“并非不信元郎,你是我夫婿。”

说话间,薛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,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。

“公辅方才与杨光翙达成默契了?任杨国忠平息事态,请东宫出面主张追查此案。”

“我是说,杨国忠软弱,我们只好请求东宫。”

这两句话结果相同,给人的感受却天差地别。

薛白只是敲打一下元载而已,道:“是我小人之心,失言了。我认为行刺王节帅之主谋,必是安禄山,方才那名俘虏或可为人证。”

“他未必会招供啊,这些凶徒完全扮作了南诏蛮夷。贸然指证安禄山,恐让圣人不喜。”元载先是提出了顾虑,又道:“但我可劝太子出面,到时薛郎可试试审问那俘虏。”

“好。”

薛白很快就接受了元载的提议。

回程的路上,元载思忖着薛白的态度,却还是有些疑惑,遂向王韫秀问道:“你与薛白都聊了些什么?”

“他准备对安禄山发难了,这也是阿爷的……遗愿。”

元载停下脚步,没有把王韫秀带回无头尸体旁,还体贴地把身上的披风给王韫秀披上。夏日虽热,夜里的山林却很凉。

王韫秀也显得异常冷静,缓缓道:“当年讨伐契丹,阿爷亲眼看到安禄山拥兵自重。此番他病重,最放心不下的是万一河东落入安禄山之手,因此务必要觐见圣人。”

元载叹息道:“我们明知道圣人不会见他的,我真后悔将他带出长安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