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章(第2/2页)
柳总的状况也在渐渐地好起来,OEM向来规矩苛刻,光一个验货的流程就可以写一本书,真的到了这种时候,还是要靠她这样的老法师出场。
但甘坤亮也没闲着,萎了一阵,又有了新想法,不计前嫌地来跟他套近乎,说:“扬扬你看大家都在做房地产,照我们现在这个势头,就该找银行要几笔贷款,拿下几个楼盘。”
那一年房价飞涨,当地很多本来在做实业的人都改行囤房子。比如曾俊杰,开在步行街上的小饭店已经倒闭,还有小老板,家里的厂也不做了,两人拿着退出来的钱,不约而同地去买房,本地的,省会的,上海的,手上钥匙一大串。
但甘坤亮的胃口显然不止这么一点,外面的确有不少人在做他想做的事,获利巨大,但杠杆也大得吓人。稍微一个不当心,人又要进去了。
甘扬只好继续坐镇压着,叫他记着上一次的看守所几日游,公司里的事情也彻底不让他插手。
那段时间,甘扬时常在办公室里过夜,因为加班或者应酬。醒过来看一眼手机,总是凌晨三点多。他索性凑个整数,躺到四点起床,然后开始工作。外面亮起来,再黑下去,他在各处忙上一天,说不定什么时候觉得饿了,又正好有空,才会坐下来吃上一份孤独的外卖。
他曾经调侃地想,要是有一天把债还完,还挣了点钱,这样的时间表说出去一定会被当作成功学的典范,但要是没还完,最终还是走上了破产清算的那条路,名字登在法院公示的执行名单里,那四点起床一定就是焦虑的典型症状了。
实业萧条,房地产却是欣欣向荣,小城四处都是工地,又修了几条景观路,盖起了许多新楼。空气里橡胶的刺|激性味道淡下去,远远近近的尘霾却在变浓。在无风的冬季,远望,简直就像飘渺的仙境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跑步了,甚至难得去户外走一走,平常不管上班,还是在家,室内总是空净常开,出门便是上车,只会坐在车里看看外面的街景。
有一次出差,在机场的书店里看到村上春树的《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》,2009年出的简体中文版,他买了一本,却一直都没敢看。就像听音乐,也不敢听大学里喜欢的那些,只怕一旦放任了情绪,就再也控制不住了。
2008,2009,2010……
丁之童坐在那里听着,全程要么对着电脑做笔记,要么看着白色玻璃墙上写的字。她知道只要自己不眨眼,那一点点泪意总会慢慢过去,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眼底干涸。
她也知道,这事不能怪甘扬,他当时没告诉她实情,还自以为是在为她着想。但她不管,她就是想怪他。她简直不敢去想,如果他那个时候做了另一种选择,现在的他们又会是怎样的呢?
2008,2009,2010。
其实,就是这三年让他们错过了。誓言里说tilldeathdousapart,现实里却往往是tilldebtdousapart。果然,世界上所有的事,都是因为钱。
所幸,甘扬同样回避着她的目光。白墙不过就那么一块地方,他写到最下面,干脆单膝跪在地上,然后才看着她,像是在等她的回应。
会议室跟高管办公室在同一边,透明得就像个鱼缸,外面随时都可能有人走过。
丁之童脸上没什么,心里却是猛地一荡,仍旧对着电脑说:“时间差不多了,我后面还有会。”
甘扬跪在那儿没动,说:“那晚上一起吃饭吧。”
丁之童不置可否,只是说:“你站起来,我老板就坐在对面。”
他面不改色地跟她谈条件,又重复了一遍:“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不是问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