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第2/3页)
丁之童绷着不笑,特别真诚地对他说:“那我正好去给你加油,等你跑过那一段,我再坐地铁到终点去找你。”
甘扬听得笑起来,不能再满意了。
怎么有这么单纯的孩子呢?丁之童简直有点不忍心。
这种天真的想法一直维持到那天下午,她在另一门大课上遇到宋明媚。
宋明媚往她旁边一坐,凑近了撞她一下,轻声问:“唉,中午跟谁一起吃的饭啊?”
丁之童一听就知道中午在食堂被看见了,存心避嫌,做出一副不太熟的样子:“一个金工大四的学弟,也是中国人,问我面试的事情。”
却不料宋明媚直接指名道姓:“不就是甘扬嘛。”
丁之童继续装,一边打开笔计本电脑,一边满不在乎地答道:“对啊,他也跟你讨教面经了?”
顺理成章的一问,宋明媚听见却是笑了,笑得洞悉天机似地,反过来问丁之童:“甘扬那人会讨教面经?别开玩笑了。他只会问,哎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跑步?”
最后那句是学着甘扬的口气说的,学得还挺像。
丁之童心里一咯噔,表面还是老样子,说:“他问过你?”
“对啊,”宋明媚答得直截了当,也开了笔电准备听课,“这人我刚来的时候就撩过,然后他就问我要不要跟他去跑步……”
“你去了吗?”丁之童又问。
宋明媚摇头,说:“要是去健身房跑步机上跑,我还能考虑一下,他非要在户外,那还是算了吧。”
“那后来呢?”丁之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下去。
前面教授已经就位,调暗了灯光开始放PPT。
宋明媚趁着最后几秒把话讲完:“后来?他大概问别人去了吧。”
丁之童没再说什么,手上已经开始找上一节课的笔记,耳边却好像又听到那个声音,正对她说:丁直筒,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一起跑步?
FUCK!她暗骂,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?
仅在那一秒,丁之童是想要冲过去当面问清楚的。但等到上完那堂课,她又觉得大可不必。
1940年的白流苏曾经对范柳原说过,标准的中国女人外在冰清玉洁,内在却富于挑逗性。
2007年的丁之童,身高1米67,体重47公斤,腰臀比可以忽略不计,而且还戴眼镜。
说句公道话,她本就不应该存在那种妄念,再说人家也没拿她怎么样,哪来的那么些抓马?她的生活目标就应该是毕业、找工作、挣钱,哪有功夫去想其他?
之后的那几天,她还是像从前一样,翻雪山上课,蹲图书馆赶大作业。期间又有两份求职申请过了初筛,对方跟她约了电话面试。
每次电面,她都会提早半小时从学校赶回宿舍,喝水,上厕所,洗手焚香,关门落锁,插上耳机,打开电脑,拿出简历以及纸笔,最后还在面前放了一面镜子,做好表情管理,自我感觉好像传呼台的客服。
除此之外,她还得准备M行的Superday。
所谓Superday,再早几年被叫作assessmentcenter,测评中心,简而言之就是各种形式的几轮面试放在同一天完成。
对于校招来说,Superday就是最后一轮了。看起来距离她挣大钱的目标仅一步之遥,实际上的战损率甚至高过D-day诺曼底登陆。
不过,在所有交出去的申请当中,这已经是她最理想,也最接近成功的机会了。
那几天,甘扬还是会发信息过来。她琢磨着该怎么回,老是想起中学里看过的那些台湾言情书。其中常有一句台词——我没时间陪你玩这种游戏!也许是因为出现的频率畸高,而且说话人往往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,当年的她每次看见说这句话就想笑。直到此时,她还真想把这十一个字甩他脸上。
当然,她没有,只是每天临睡前,集中应一声。相信对面应该也能明白她的态度,到时候再跟他说一声“抱歉,不能去看你比赛咯”,管他是求跑友还是撩菜,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。
转眼就到了那个周五,丁之童从伊萨卡出发,坐了六个钟头的灰狗巴士进了纽约城。
走出长途车站,她先拿着地图确认了一遍第二天去中城面试的线路,然后搭地铁到法拉盛,住进那个事先定好的民宿。
那是一栋五间卧室的小房子,红墙灰瓦,前后都有一巴掌大的小花园。里面住的都是中国留学生,有在附近读书的,也有来纽约短期工作的。老板娘是严爱华打斗地主炸金花的牌搭子,同为八九十年代凭借海外关系出国的那批中年人,英文不怎么好,至今还把报税说成Taxi,沙拉酱说成Dress,但语言能力丝毫不影响人家在此地里活了十几年,买房买车,闲下来还喜欢给年轻人指点一下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