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6章 番外:凤阁内巧言平风波,赏花宴红梅初定情(第2/3页)

有一女子在房内道:“你不敢进来?”其声清脆,然威不可测。赏花宴上听她说过话,他认得她声音,自也为难,道:“再走一步就是死罪了。”

她反道:“你现在也是死罪。”

他便道:“好在我只有一颗脑袋,到底只能被砍一次。”

里间一阵静,须臾,竟听她笑道:“朝廷礼遇读书人,哪有当街问斩的道理?你放心好了,拖你到无人处杖责,至少能打个三四次不断气。”

左右便不过一死。他低头,大跨步入内,见房内一珠帘隔断,隐约可见太后身影,做寻常妇人打扮,只佩一珠钗,然其容貌娇丽,自不必由金玉衬托。

因他一时又不敢近前,显出少年青涩态。她便笑道:“之间见过了,怎么还看个不停。”答曰:“先是跪着,然后低着头,没看仔细。”

珠帘挑起,嫣然含笑,又道:“那我和你想的一样吗?”只得如实答道:“比我想的小很多。”掐指一算,皇帝才两岁,太后不过廿二,听说是十五岁入的宫,二十岁当的皇后。

虽读的是圣贤书,但也只知怜我怜卿。他只大着胆子脱靴就寝,与她双手交握,又忍不住一缩。她由此调笑道:“都到了这地步,还怕什么?”

“不是怕,你的手太冰。”

当真是君非君,臣非臣了,颠鸾倒凤是倒,七颠八倒也是倒。一阵珠帘摇曳,乌发相织。事毕,他服侍她起身更衣,又帮着挽发,似是民间少年夫妻。到底不是精于此道,他只把她的衣带胡乱系上,自觉不妥,便道:“怎么也没人伺候着。”

“要是有人伺候着,他们还能活?”

“那我能活?”他把茶杯端到她面前,凑着她的嘴喂,一样洒出来些。她笑着斥道:“笨手笨脚的。”

之后数载宦海沉浮,自也身不由己。因他为人正直,性情豁达,治水有功,几番升迁,又爱提携后辈,恩名远播,一时倒也成了南方文臣中举足轻重之辈。只可惜东安王一事,他带头上书,惹了太后忌讳,又连遭贬谪。

赴任途中染了病,没到驿站就开始咳血。一路拖延到府,才找了大夫看诊。先一个称是喘病,不打紧,可要仔细养着,不然容易留病根。三四个月里不能碰凉物,不能洗澡。

五黄六月,他本就拿湿帕子搭着面,惊得从床上坐起,道:“三个月不洗澡?我必不是这病。”一连说了两次,急急遣仆从把人打发走了。

又去叫人,后一个大夫说是心漏,又问可否沐浴更衣。答曰:“凡事都不忌讳了,心漏是胎里带出来的病,药石无医,到了咳血的时候,也就一两个月光景。”

他听后倒欢喜起来,认下这病,多给了碎银当赏钱,就按心漏的法子治,一并也筹备起后事来。消息传到京都,惹出一片忧心,连太后都心下不忍,速速将他调回京,又派了御医前去看诊。太医回命,说不是大病,就是喘病拖得久了,不能碰寒凉物,一碰便要咳。

他倒不怕死,就是怕热。太后大伏召他入宫谈事,结束后赏他冰雪冷元子,他自也欣喜,边吃边咳。她笑道:“你这么贪凉,怎么和小孩子一样?既然得了病,就要小心点。”

他道:“我本是乡野小民,无所顾忌。倒是殿下千金玉体,也该离我远一些,这病偶尔也过人。”说完便又咳嗽不止。她只道:“不要紧的,我说不会过就是不会过。”他咳完,神色稍缓,便道:“这是老天说了算的,人说了不算,你还是当心些吧。”乃笑道:“天命在我,就是我说了算。”

因给他派了个闲差,召至跟前,时时可见。她随知这般安排不妥,却也一时想不出其他打算,只得由他去了。后又因朝中几个老臣接连暴毙,她手头无可用之人,到底还是让他当回了侍郎,做了许多事。

可惜他心底黯然,如此左腾右挪一蹉跎,去意更坚。朱袍皂靴只两载,他又告了丁忧的假,启程回乡了。朝廷以孝治天下,她自也拦不住他。

这一别,再相见,倒也有三年了。想来他这人便是如此。不在跟前,倒也挺想念的。当真见了,又着实讨厌。着实是近则不逊,远则怨。杀,似乎是舍不得杀的。可用,又是不甘心重用的。

她只继续道:“前年四月, 你在家中设宴,同席的有户部一人,礼部两人。酒席上你说,‘哪有什么太平万岁,从三皇五帝到如今没有一万年的。不过是血海里捞前程罢了。今日你争我夺真热闹,明日你死我亡各凄凉。’有这桩事没有?”

“有。”他依旧跪着,并不起身。神色自若,全无惧意。

她怒斥道:“本以为你是借酒装疯,没想到你是生来张狂。光是这句话就够你死十次了。你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