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我们把重复回来的地方称做家,把重复见到的人成为家人(第4/6页)

“那么你呢?”

“我会一直看着你的。继续走下去吧,总有一天,命运对你会比时人更仁慈。”

是为了告别才相见,还是为了相见而告别?一次次的重复,是为了改变。还是一次次的改变,最后又沦为重复?

十月的时候杜守拙摔了一跤,起因是和杜秋吵架。他们这样的脾气,局势再怎么变,之前的相敬如宾只是暂时的。杜守拙脾气上来拍了桌子,杜秋转身就走,老头消气之后去追,平地摔了一跤。

这个年纪的老人不经摔。杜秋找了医生来看,说是情况不好。杜守拙的态度又很坚决,不愿意去医院,死也要死在家里。

他对外都说这事是意外,躺在床上,梗着脖子,道:“生死有命。我这辈子享受是都享受过了。”

可杜秋有些恐慌。如果父亲现在离世,那么她就是不让他见到亲生儿子最后一面的罪人。他会不会带着怨恨离开?她本来就乱,结果姨母过来更添乱。她偷偷问要不要让老杜在最后时刻皈依,好让灵魂获得平静。

在这种时候,叶春彦赶回来了。她打电话给他,略显隐晦地说了情况,当天他就搭最早一班高铁回来了。他一露面就带来了莫名的安心。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融入这个家庭,始终是局外人,便不会受影响,好像是一个制作精良的表,由他上了发条,才开始运作。

他很麻利地整编了家里的佣人,新雇了一名看护,又叫了一个护士。医生一天来两次。医院方面熟人的电话也备着,交情就是这时候用的,提前去暗示一下,血氧仪已经拿过来了,一旦情况不对,立刻把其他仪器往家里搬。

做两手准备,杜秋负责一切后事。找律师,拟讣告,偷偷派人去问,夏文卿这样的情况能不能假释,或是保外就医。不料夏文卿那边给了态度,有机会他也不想见杜守拙,根本没拿他当父亲。

杜秋偷偷瞒着这事,没让父亲知道。这种时候有姨母在倒是件好事,她也装傻,整天插科打诨。杜守拙偷偷和女儿抱怨道:“她怎么现在把耶稣基督当男朋友了。”

叶春彦是在别墅里过夜的,甚至睡的就是杜秋卧室的那张床。看这架势,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复合。但其实太忙,他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,有聊也只是说杜守拙的事。

只有一次,他道:“你也别太自责了。人就是这样的。如果你爸真的不行了,他最后的愿望是你好好照顾夏文卿,所有的钱分他一半。你会同意吗?”

杜秋不回答,只是反问道:“那要是我以后得乳腺癌了,最后的愿望是一切回到开始,你会同意吗?”

叶春彦看了她一会儿,没作答,只是关灯睡了。

好在照顾了几天,杜守拙的情况有好转。医生说,至少这两年没问题,就是以后走动更不方便了。

叶春彦当天就要走,最晚一班高铁还来得及。汤君已经睡了,白天就和爸爸告别过。杜秋送他出去,寒暄几句,起先各自都很矜持,说一些路上小心,天气不错之类的客套话。可走到门口,杜秋便问道:“今天是不是你的生日啊?”

叶春彦道:“是啊。”

杜秋忽然趴在他肩头哀哀哭起来,他也慌了,手忙脚乱搂住她问原因。她竟然越哭越凶,哽咽起来,道:“对不起,我一直没找到机会,给你庆祝生日。”她过去曾有许多蓄谋已久泪水,未曾想最真诚的一次,竟来得这么狼狈荒唐。

他知道她不单是为了说出口的原因而落泪,只是紧紧抱住她。装行李的包丢在地上。他道:“没事的。”

“生日快乐。”她一边哭,一边想给他露个笑脸。抬起头来,却泪流满脸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抬起眼睛。隐约也有泪光,却强忍住微笑了起来,牵着她的手,道:“你看今天的月亮很好,我们要不要再走一会儿。散散步。”

她抬头,泪光把月色晕开了,是在纸上洇开的水彩,倒更显的诗意朦胧了。叶春彦拿纸巾给她擦脸,嘟囔道:“你应该没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吧。”知道是故意逗她,为了让他高兴,她也笑了一下。

她一路送他到大门口,路灯下他的影子纤细修长。她低头盯着看,小心别踩上去。她道:“上一次你在路灯下对我说再见,我想的是,我一定要让你为我快乐。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。”她眨眨眼,泪已经干了,睫毛还是湿的。

叶春彦道:“那我们也是在重复,好像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。”

”不一样,我们从起点终点,我们画了一个完整的圆。我会重复去爱,不会放弃的,我会再让你为了我微笑的。”

“这不难,现在就可以。”他低头笑了一下,挥手向她告别, “再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