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(第5/6页)

才吃没两口,耳边响起个嗓音,带几分惊讶,“慕娘子?”

慕朝游一怔,撂了筷子,抬头一看。

建康果然太小,竟又遇个故人。

这人衣冠俨然,眉目整洁,正惊讶地瞧着她,眉眼分明是刘俭无疑。

“慕娘子?”刘俭似乎有点不敢相信,忍不住惊讶地又问了一遍。

慕朝游起身致意,“刘郎君。”

刘俭忙快步走过来,“且住。且住。”

刘俭在她对面坐下,却没着急开口,他似乎满腹心事,只是沉吟、沉默。

慕朝游发觉,与从前的浪荡作派相比,如今的刘俭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。

故人相逢,两人都是感慨。过了好一会儿,刘俭这才缓缓问:“没曾想还能再见娘子!娘子何时回的京?”

慕朝游答了,这个月才回。

刘俭点点头:“那娘子可曾见过子若了?”

慕朝游不疑有他,“前几日才见过一次。”

她迟疑问,“我听闻淮南战事不利?”

刘俭苦笑:“原来娘子竟也听说过了。”

慕朝游:“自那一别还未曾再见面,也不知谢郎君近况如何。”

刘俭却没着急回答她,神情多了几分慎重,“郎君是与芳之一道儿回的京?”

慕朝游一怔,有些不太明白他的用意,“是,怎么了?”

刘俭喟叹:“我也算亲眼见证了娘子与芳之这一路风风雨雨,你二人能走到一起也算不易。”

慕朝游沉默不言。刘俭不知她的遭遇。经历过昨夜的事,她当真能忽略掉这一切,装聋作哑地继续跟王道容过一辈子吗?

她心里动摇,语气也有些疏淡,“不过孽缘纠缠,也未必能走到一起。”

刘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。

她双目平静,脸上神情并不似作伪。

刘俭心里微微一动,忍不住又叹了口气,“我、芳之、子若,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。芳之这性子,也难为娘子你能容忍。他……什么都好,唯独心太冷,其实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。”

“毕竟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?平白地给人添堵。”刘俭自嘲地笑了笑,“不过就当我替子若打抱不平吧,十多年的情谊,他倒也狠得下心来!”

慕朝游听出刘俭话里的份量,心里突突直跳。

刘俭喟叹:“我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,我晓得他如今看不惯子若,但万万没想到,他竟然上疏想治子若一个死罪!淮南战事到底错不在他身上!他何苦赶尽杀绝!”

慕朝游怔怔地咀嚼着刘俭这几个字。

治、死?

晨风含露,春寒料峭,刺骨的寒风越过冰冷的河水呼啸而过,慕朝游刚用过汤饼暖和了一点的身子,转瞬又遍体生寒。

如果说却死香之事,毕竟年岁久远。谢蘅的遭遇,才让慕朝游齿冷,从心里一直冷到了骨头缝里。

刘俭的嗓音如隔了一层纱,隐隐约约,模糊难辨,“所幸朝中有人求情,陛下圣明,这才没酿成大祸。芳之心太冷,冷到我骨子里都发寒,害怕。我思来想去,还是觉得此事不该瞒你。听娘子的意思,该当是还在权衡与芳之之间的关系。这个中是非曲直,仍需娘子多加衡量。旁人做不得主,今天这一席话,权当我这人自讨没趣,搬弄是非,多管闲事罢。”

刘俭说完,似乎也觉言尽了。沉默半晌,端起案上茶水一饮而尽,起身同她作别。

又一阵冷风吹来,慕朝游回味着刘俭方才的话,激灵灵一个冷战。

十多年的情谊,王道容都能轻而易举地舍弃。她与王道容,算上那遗落的六年,满打满算也没到这个年岁。她当真能够信任他吗?

如今他固然是情深义重,可下一个十年呢?

就算她赌得起,阿砥也赌不起。

直到这时,慕朝游方才了悟,自己错了。

错得简直离谱。

她以为她的选择是为了阿砥好。

阿砥渴望父爱,她不忍令她失落,不忍令他父女分离,她以为王道容真的会改变。

他的确变了,变得更善于隐藏。

她不能将阿砥放在一条毒蛇的怀里。哪怕这人是她的生父。

更何况,她当真单纯地只是为了阿砥好吗?

她难道就没抱有自己的私心吗?

她当真只是为了阿砥,还是因为她累了,倦了,怕了,变得懦弱了?

六年的时光消磨了她的恨意,六年平静的生活令她变得懦弱,她不敢再抗争,她害怕牵连阿砥,更害怕再回到从前那段动荡的生活。

日日夜夜警醒着自己,保持着恨火燃烧不灭,也是一件十分消耗心力的事,她已经精疲力竭,宁愿退让,屈服,以换取和平与安宁,日子一长,竟连她自己也被骗过去了。

她不应该屈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