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21章(第2/4页)

慕朝游正莫名其妙。

刘俭说:“抱歉,一时没拿住酒杯,污了女郎的裙子。”

慕朝游愣了一下,循着刘俭的目光向下看,看到自己的裙角果然被酒水所污,洇出一片狼狈的湿痕。

原是刚刚她走神的时候,刘俭跟谢蘅、王道容笑闹间,手一个没注意,打翻了酒杯。

刘俭被她看得有点过意不去,笑道:“对不住,都是在下不小心,可惜了女郎这一条好裙子。”

慕朝游非但没介怀,反倒心底偷偷松了口气。本来还在找脱身的借口,暗道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。她顺坡就驴:“穿着脏衣伺候成何体统,还请大人容我回去换件衣服……”

她站起身就想走,被刘俭支着下巴拦住了,“也不用这么麻烦,我看你这条裙子素净得很。”

刘俭笑眯眯地问,“女郎何故不穿那些罗裙,偏穿这么一条素净的白裙呢?”

慕朝游停下脚步,只能耐着性子应付说:“我听说服色也有时宜,花下宜穿素服。”

“今日上巳美人如云,锦服粲然,花色照我裙上,也无需旁的修饰了。”

刘俭愣了一下。

她这话答得够漂亮,听得他不住微笑起来。

眼前的女子一副白裙裹身,肌莹眉丽,如云乌发委堕在脑后,裙上水波纹淡,邈如潇湘水云。

刘俭心中一动,又道:“说得好,只不过这裙子太过素净,又沾了酒渍,这样吧,我为女郎再添几笔如何?”

慕朝游心中一惊,正要婉言相拒,刘俭却吩咐随从回车拿笔墨,执了笔,兴致勃勃地吩咐她近前来。

慕朝游唇瓣紧紧地抿成一线,反抗不得。

她脊背发烫,耳畔嗡嗡作响,羞愤交加之下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轰隆隆往大脑涌去。

在众人包括王道容的目注之下,她遵照着刘俭的指示,近到刘俭膝下。

随从替他伺候着笔墨,他拿起那支犀角的鼠须笔在她群面曳下一道长长的墨痕。

慕朝游没吭声,她浑身发毛,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,但还是强行忍耐下来。

王道容微微垂眸,望着跪伏在身前的慕朝游。

他已经近乎一个多月未曾再见过她,如今重逢竟恍若隔世。那些原本已经淡去的疑惑又在此时如野草蔓生。

这就是她所选择的吗?

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。

虽然建康入了春,但初春气候反复,河水冰冷。她一双手刚刚泡在冷水里洗涤酒器,微微红肿。

王道容看到她的颊上淡淡的皴裂的细纹。

刘俭是个风流浪荡的,浑身上下养得白白净净,和她对比之下,像条瘦猪。王道容不包含任何恶意地想,或者说,他所见的所谓名士,个个都如同养尊处优下的一条条瘦猪,不知道那一日便大难临头,便日日醉生梦死,哪怕是他也不曾例外。

但为何慕朝游宁愿舍弃荣华富贵,而甘愿清贫困苦呢?王道容乌黑的眼里掠过一点轻轻浅浅的疑惑。

近两年相处下来,他很清楚慕朝游颇有傲骨,从不轻易向谁低头,而如今跪伏在他身前她也甘愿吗?

刘俭不学无术久了,才书了一个字,看了又看,便搁下手,冲王道容叹了口气,“算了算了,我这一手字实在不堪入目,便不再你王芳之面前丢人现眼了。”

他把笔交给了王道容,本以为他不会接,孰料王道容竟破天荒地地垂眸接了。

王道容低眉敛目接过笔倾身近前,几绺润泽的黑发垂落在颊侧,因为极度专注而显得沉凝。

不假思索,书裙数幅,笔墨纵横,如飞仙来下。

书罢,收回身子,搁笔整袖,沉静而循礼,“容虽不才,自幼习书。”

“不知可为娘子添妆?”

慕朝游一怔,她跟着王道容习字日久,多少也能看出点门门道道出来,挥洒在她裙上的这一幅字是即为漂亮的,遒丽天成,萧散藏锋,逸气跌宕。

这一件素裙裙面为水波纹,这一行行字便如山岳浮在水面,飞仙凌波江上。

她稍稍定了定心神,违心地恭维说:“郎君愿书裙在上,是我荣幸。”

这话倒是不假。

王道容的字写得好是人尽皆知的,但他的作品在市面上流传得极少,多多少少也是因为世家子们只需曲高和寡,不需要普通百姓们喜闻乐见。

据传王郎习字,‘夕惕不息,仄不暇食,十日一笔,月数丸墨。领袖如皂,唇齿常黑’

王道容未曾想慕朝游会作如此反应。他的试探在这一瞬间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慕朝游仍然很自然大方地看向他,一双干干净净,没任何屈辱与不忿之色。

刘俭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:“王芳之,我看你平常一本正经的……”

王道容淡抿了一下唇角,一时间兴味索然,更觉自己方才所作所为实在担得上一句莫名其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