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(第4/5页)

司天监抵达青城古街时已经入夜,等唱完戏后,时间自然而然来到凌晨。水面上悄然起雾,古街的灯开始依次熄灭,仅留几盏照明。愈发衬得天边弦月清冷,朦胧。

“这么多星星,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。”

“司天监还像古代一样,负责观星天象?”

“不,这是天气预报说的。”

程月华:“……”

刚刚说了个冷笑话的晏孤尘耸耸肩,他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:“天气预报说两日后会有雨,还是暴雨。”

戏祭大典这样的大日子,一旦定下来,就不可能更改,就算下暴雨也得硬着头皮演。

但很显然,司天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。

“原小姐说过,雨是现实和《夜行记》融合的媒介,许多异常事件的观测现场都伴随着雨,雨后,或者水里。”

晏孤尘抬手用火机点燃烟,深吸一口:“总而言之,结合这些,两日后的戏祭大典……给我一种不好的预感。”

“最重要的是,我刚才和元老师聊了几句,基本能够确定,《夜行记》第十卷空白页出现的文字记录的正是当下发生的事。可我们暂且不清楚,《入戏惊梦》这部戏到底想要表达什么,又想要达成什么,为什么原小姐会成为这部戏的主角。”

夜行记每卷的大主角几乎都是非人类,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类的前例,就连伶娘也不具备这种待遇。

程月华叹气:“这些你同晴丫头说了吗?”

“暂且还没有。”晏孤尘叹气:“下午我们才联系上,一直忙到深夜,明后天还有两场硬仗要打。若是说了,我怕影响原小姐今晚歇息的心情。”

“那就等明天再说吧。”程月华拍了拍他的肩:“司天监也该动起来了,好好再查查之前收录的异常现象。再去翻翻古籍,看看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。晴丫头一个人在前边冲锋陷阵,我们也得拿出点作用来。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

此刻正在聊天的他两谁也没能想到,即便没有将事情对原晴之如实相告,她今晚的睡眠质量也相当堪忧。

吃完夜宵后,众人各自离开。

梨园距离青城古街有一段距离,开车得四十分钟。如今已是凌晨,原晴之不欲回去打扰林妈休息,便下塌到司天监在附近订的酒店。

唱戏实在很消耗人的精力,简单洗漱完毕后,她一头扑到床上,当场入睡。

一般人在极度困倦的情况下不会做梦,可原晴之却做了个噩梦。

在梦里,她回到了那个到处都燃烧着火焰的圣泉神宫。

只不过这一回,她以的第三视角,旁观了《邪祟》第三折戏最后一幕。

在紧张的倒计时中,世家贵女武五忽然挣脱了束缚。因为事先没能得到命令,那些心中已经被黑暗欲望遮蔽,尚未完全被控制的反叛军们直接松开了手中的箭矢。

可她却丝毫不停,哪怕发尾的束带被射断,散下的乌发中爆出一蓬蓬血花,也依旧坚定不移地朝着远处的师弘华伸手,杏眼如星。

“拉住我——”

后者竟也在最后关头弃了剑,抬手去够。

两人的身影一同倒在了烟尘里。

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。

直到死,他们的双手仍旧紧紧相握。

“……看来的确是一对真爱,真令人感动。”

红衣少年端坐在宫殿顶端,冷漠注视尸体上那双刺眼交叠的手。

“呸,晦气,难得大人大发慈悲,他们竟如此不识好歹。”

“就是,不识好人心的东西!”

真奇怪。此起彼伏的骂声无法解答虞梦惊心底的困惑。

他不明白,为什么武五在目睹他的全貌后,还能干出同师弘华殉情的事。要知道,哪怕是心中七面琉璃,无欲无求的圣人,在窥见他真容时,也做不到无动于衷。

“因为武五有夜盲症!”

像是终于忍无可忍,祭坛上,听见他的话,正低垂着头的谢霓云忽然大喊,声音带着嘶哑的哭腔:“在这样的夜晚,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,更看不清一张脸!

虞梦惊骤然顿在原地。

那夜的一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掠过。

禁殿下少女努力仰起头,声音里犹然带着困惑,被莫名其妙奚落后一脸疑惑,临走前毫无减缓反倒加速的步伐……蛛丝马迹,点点滴滴,却全部被他有意无意般忽视。

原先那些因为傲慢而无视的疑点被一点一点重新翻出,如同数千根细密的针,如同那碗无人在意兀自冷掉的饭。

虞梦惊红袍曳地,自言自语。

“啊……是这样啊。她并非被我蛊惑,而是出于本心。”

在那个被寂静与无边黑暗吞没的禁殿夜晚,他是仅仅不想看见再多出一个深度控制的木偶;还是单单不希望那唯一一双澄澈的,同这世间万千欲望格格不入的杏眼被污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