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 料理(上)(第3/5页)
太医令大汗淋漓,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,只能伏地作答:
“圣上……圣上的病来得太猛,热毒淤积于心,一时,一时不能疏通;若要清醒,恐怕得下猛药……”
高肃卿利益攸关,登即拭泪追问:“什么猛药?
“以附子、乌头作引,辅以赤石,或可收百一之效。”
此语一出,连裕王的哭泣都不由停了片刻。在场几人都略知医理,晓得附子乌头都是药典里大辛大苦,半医半毒的角色。这样一副猛药煎汤服下,或有百分之一的可能逆转天数,催醒昏迷失能的皇帝;但其余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,却是皇帝不堪重负,直接龙驭上宾!
这算什么?这不是太医院直接开药把皇帝药死了吗?
五十年前太医院已经药死了武宗,如今实在不敢在当今圣上重蹈覆辙了。再说,要是裕王答应了这个方子,那不等于为了一道继承皇位的口谕,活生生将亲爹推向绝路么?
这样永载史册的哄堂大孝,这样天塌地陷的可怕罪责,在场可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。所以静默片刻之后,众人毫不犹豫匍匐下去,哭声骤然高了一个八度。
哭吧,哭吧,只要哭得昏天黑地,半死不活,那就不用面对这样可怕的伦理困境,被逼迫着在裕王和真君之间做抉择,被老子与儿子双向拉扯——外姓的臣子,哪里经得起这种漩涡的碾磨!
不过,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。在哭泣许久之后,闫阁老双手撑地,勉力抬起头来,尽自己首辅的本分:
“圣体如此,尤为可虑;既然太医院已经技穷,是否该令各省访求名医?”
以大安数百年的惯例,中枢向各省寄发旨意征求名医,就是在暗示太医束手无策,皇帝业已危在旦夕,要做后续好服丧祭祀的准备。因此,这道旨意一下,就等于旧有的权力体系全部崩盘,上下臣民心照不宣,知道如今皇位上苟延残喘的飞玄真君,已经是无力掌握局势的明日黄花;大权随之移转,名分也就只在待定之间了。
鉴于当今圣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威慑,要拟写这样一份形同夺权的旨意,实在是有千万分的压力。但事已至此,却也容不得再犹豫,裕王两眼红肿,只能勉力点一点头:
“明发吧!”
听得这一句话,李再芳立刻软倒在地,知道大势已定,再也翻转不得。而众人的哭声随之高涨,甚至向着裕王下拜行礼,以此哀痛不能自持的姿态,表示对裕王绝对的服从、绝对的拥护,在紧要时刻支持权力的移转——司礼监无言,内阁拜服,朝廷的大事就在这一语之间敲定,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。
至于理论上拥有最高权力的皇帝么……大家忙着围在裕王身边渲染气氛,已经顾不上尊贵的飞玄真君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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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然,要说完全置皇帝于不顾,那倒也不至于。譬如一直捂脸痛哭的穆国公世子,在听到太医明确表示皇帝已经不可能复苏之后,悄悄膝行着改换了一个方位,又趴在真君的床边哭泣;众人围拢在裕王身边齐声安慰之时,只有他离皇帝最近,能亲眼看到某些诡异的迹象——比如,在裕王说出“明发”两个字后,皇帝下垂的手忽然抽搐,手指痉挛青筋暴起,仿佛要竭力挣扎着举起;只是这暴发的力量瞬息消失,很快又被旁边的太医按了下去,小心插上了两根银针。
……显然,虽而疾病来得突然,但躁怒与外邪所损伤的却只有皇帝的运动神经元;在发病的几个小时里,他逐步失去了对周身肌肉的控制力,只能瘫软成一块木头;但听力与神智却依旧完好,足以分辨现下的局势,成了一个困在僵死躯体中的活人……所以,也不难想见,在听到亲儿子伙同内阁剥夺自己的权位之后,真君是如何的狂怒绝望、不可自制了。
可惜,到了这种时候,再如何的狂怒都无济于事。说不出话的皇帝与先帝没有区别,权力残酷的法则,此时终于降临到了天下最尊贵的人头上。
世子叹息一声,静静伏了下来。借着长袍的遮挡,他的手指划过了胸口隐匿的纸张。
【正在兑换系统功能】
【隐秘·心声交流通道已经建立】
“陛下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么?”他平静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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显然,运动神经元的损害暂时还不足以威胁到皇帝的神智;甚而言之,在不言不语不能动弹的躯体中困了如此之久,真君的思维反而因为躁狂与愤怒而越发极端了;至少穆祺打开心声交流通道之后,劈头而来的就是一通狂喷——不少还是湖北土话,诘屈聱牙不可分辨;看来危在旦夕,穷极反本,皇帝连基本的体面都顾不怎么得了。
穆祺默默趴在原地,等到耳边的骂声稍稍止息,才轻轻出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