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6章 秽书(第2/4页)

能起什么心思呢?李再芳黄尚纲当然很善于服侍皇帝,可以将老登应付得舒舒服服,一切妥帖;但这两个太监随侍已久,手中掌握的权力却已经是迅速膨胀,树大而根深。平日里,这些驯服的权力或许不会有什么,但在皇帝最敏感、最脆弱的时候,那任何一丁点“可能”,都会刺痛他的神经,引发可怕的想象。

——换言之,老登应该是又缺乏安全感了。

人类对安全感的需求是不可理喻的,特别是飞玄真君这种聪明阴狠的顶级敏感肌。按理说从小陪到大的心腹太监根本不可能背叛,但真君发起癫来绝不会相信任何人性,他信任的只有能力。而思善公主,一个孤苦伶仃、绝无臂膀、与外朝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出家人,绝无能力谋反的弱女子,才是此时唯一可以信任的血亲。

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在先前皇帝重伤时就已经显露,那时真君卧病在床,同样也调派了思善公主贴身服侍,有意无意削弱了太监的权力;只不过后来自信恢复,才将公主送回道观静养。而如今故技重施,又把女儿拖出来顶缸,那心态变化间的微妙诡秘,恐怕难以想象。

真君这种狂躁阴湿的精神状态也不是一两天了,世子思索片刻,只能叹息:

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只能静观其变了。”

的确只能静观其变,甚至都不要妄想做什么劝谏,这是大臣们伺候老巨婴几十年来血的经验。在真君陷入这种敏感自疑的不应期时,下面的大臣表现得越生机勃勃、精神昂扬,越容易遭到莫名的猜忌;尤其是张太岳这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,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——阴湿蠕动的地穴生物绝对容忍不了活力四射的朝阳,看到一个就要拍死一个;在这样的微妙关头,张翰林要是不小心一点老实闭嘴,那就连世子都不好捞他。

张太岳倒没有见识过当年老登神经错乱、肆意折磨臣下的盛状;但仅凭着某种政治人物天生的灵感,猜也猜到了此时实在不宜妄动。他低声答应了一声,顺便转移了话题:

“天津港送了消息过来,说先前兴办的炼铁工厂已经开始出铁盈利,加上水泥厂扩建的开销,预计还要招募五万左右的流民。”

“居然这么快就盈利了?”

“是东楼兄的功劳。”张太岳很懂得团结同僚:“东楼兄找了英吉利银行的关系,订了一个售卖铁器的合同,预付三十万两银子,已经交割了。”

世子:?!

……按照中倭《金陵条约》的,闫东楼兼着东瀛事务大臣的名头,与洋人一起协助倭国筹备海关募集赔款,确实有接触的机会。但仔细算来,他能与英吉利银行盘桓的时日也不过匆匆数月而已;仅仅数月之间,小阁老居然就能跨过语言和文化的双重障碍,将英吉利人也拖到自己的关系网中么?

还“预付三十万两银子”,这是何等的效率和信任啊!

当然啦,以闫小阁老的做派,这三十万两银子以外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油水。但天下可用的人才屈指可数,也实在顾虑不了这么多了。所以世子呆了一呆,只能开口:

“小阁老委实手腕高明,该当记上一功……这样一来,京师的局面总算能平静不少,上下都可以放心。”

吸纳了流民和壮劳力就是吸纳了不稳定因素,只要人人安居乐业、各得其所,那就是有风也兴不起浪来。在朝局敏感的当下,这一点极为重要。

“是。”张太岳道:“铁器厂兴办之后,做工的民夫很多,拿了工钱买粮买米,京中的百工百业倒也随之兴旺起来了。不过,很多民夫做了工后略识几个字,还要到坊市中买话本、看大戏……”

“那倒是挺自在的,无怪乎坊间都在传说,《凡人修仙》的销量涨了这么多……”世子随口回了一句,忽然醒悟了过来:“他们看的话本有问题?”

张太岳欲言又止,最终决定忽略《凡人修仙》云云,只道:

“颇多秽亵之词。”

这话真是太委婉了,什么“颇多秽亵之词”,一群干重劳动力的底层民夫闲极无聊,难道还会议论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吗?饱暖生□□,人家肯定得整点荤的。

当然,张学士又不是学理学学疯了的卫道士,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看小黄书;寻常如《金x梅》等,大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,能特意在上司面前说一句“秽亵”,那肯定是下面玩得有点过分……

世子抬头想了想,慢慢说出一句话来:

“我记得,先前锦衣卫曾经在内阁查抄过一本禁书,唤做《西苑春深》……”

张太岳打了个寒噤,有些胆怯的左右望了望,小声开口:

“禁书与否,尚且不知。但坊中流传的某些话本,比那《西苑春深》更厉害得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