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回响(第2/5页)
这样的眼神已经能算上御前失礼,可真君却浑不介意。在飞玄真君这种阴阳怪气的老仙男眼中,直人也有直人的好处。虽然李时珍谈论起丹毒来能把老道士气个倒仰,但当这种人显露出钦佩与赞叹时,那种发自内心的尊崇也能给皇帝带来飘飘然的爽感,比闫分宜许少湖等老油条的马屁更强上千倍百倍。
所以,真君唇边露出了某种隐约的、高深莫测的、难以辨别情绪的微笑。如果他的身体依旧健壮,还能念出什么“云在青天水在瓶”,那这大概又会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跳大神表演,但现在久卧病榻,看起来就更像是面瘫发作了。
在这样高深莫测的抽搐了片刻后,他又敲动了金磬。
李再芳道:“李太医,陛下说,除了牛乳之外,还有豆浆、豆腐、菠菜等,都对丹毒有效。可以一并尝试。”
李时珍是真的愕然了。金丹中毒历来是医家的老大难,毒性积累后发作酷烈,连华佗都要束手。纵使唐太宗、宪宗万乘之尊,也难从金丹手中逃得性命。李时珍精研药理依旧,当然更知道其中种种的棘手。皇帝富有天下,能从名医手上搜罗几个偏方也就罢了,怎么还能一说就是一长串,报菜名一样的往外倒呢?
——最关键的是,这些菜名他还一个都没听过,是真的闻所未闻匪夷所思,连药理上都完全超出了寻常惯例之外。这种奇特的偏方有一个也就算了,如今接二连三的被圣上倒出来……难道他的见识真是太过浅薄了吗?
李时珍倒没有怀疑这几句话的真实性。圣上当然没有必要欺骗一个小小的医生;再说了,飞玄真君嗑药十几年还能活蹦乱跳,搞不好是真有点奇妙偏方护身的……一念及此,李太医更为纳闷了。
欣赏了片刻李时珍那罕见的茫然神情,飞玄真君终于敲一敲金磬,明白无误的下了指示:
【送李太医到僻静处暂歇,重赏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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亲自将李时珍送到周遭的屋舍,一样一样逐一打点仔细。李再芳两刻钟后才返回静室之中,为皇帝擦拭手脚,整理衣服,然后取了几个极大的枕头撑住皇帝的后背,扶着皇帝慢慢的坐好,半靠在一堆枕头和被褥之上。
太医院的药虽然温吞平和,总算还有效用。老登重伤后不敢作妖,只能遵照医嘱老实服药针灸,数十日下来居然大有好转。虽然仍旧不能理政,但每日总要看小半个时辰的奏折,了解政务下达指示,为他日重秉大权做预备。今日服药之后,李再芳也照例将乘放紧要公文的金盒捧到真君面前,等候皇帝翻阅。
但飞玄真君闭目片刻,并没有看那些长篇大论的奏折,而是敲了敲金磬:
【将朕的签桶取来】
飞玄真君醉心玄修,除了照常的炼丹服气打坐导引之外,当然也要尝试道家占卜预言的学问。只是堂堂皇帝求卦枚卜,多半整的都是烧龟壳烧蓍草舞蹈踏卦这类的大活,只是现在半瘫在床无可奈何,也只能效法寻常江湖道士,摇一摇签筒问卜。但就连求签这样的事,如今半瘫的真君也力有未逮了。他勉强接过签筒,还没有来得及摇上一摇,双手便是齐齐一个抽搐,签筒失手坠落,哗啦啦倒出了一地竹签。
真君生病以来,最忌讳的就是自己一副颤颤巍巍举动无力的病态,每每发作都要来一次无声无息的暴怒,将火气迁怒给无辜且可怜的诸位宫人。如今竹签翻倒,李再芳背上立刻就出了一层白毛细汗。他左右一扫,示意徒子徒孙们赶紧退后,然后自己跪下来去捡散落满地的竹签。
但皇帝挥手阻止了他,含混不清的吐出几句只有心腹才能分辨清晰的话:
【卜卦本是天意。既然天意要让它摆成这个样子,那朕就这么看。你要把朕的话都记下来,一个字也不许泄漏。】
这散成一地的竹签能看出什么?李再芳不知所措,只能趴在御榻边等候皇帝的指示。
飞玄真君俯身打量这些四散的木棍,看了片刻后难以自抑的头晕,于是往后一倒,开始发言:
【朕先前教你盯着穆国公世子府上的那个海刚峰,你盯住了没有?】
李再芳微微一愣。他倒是将事情给交托了下去,但这几十日以来大事频仍,宫中闹得跟滚水一样,他这个大内总管又要安抚手下又要派人严管京师,实在没有精力管这样的破事,如今绞尽脑汁想了许久,才终于记起了一点端倪:
“回圣上的话,似乎是穆国公世子给吏部打了招呼,给他调了个外放的职缺。到底外放的是什么地方,奴婢尚且不知。这都是奴婢失职,下去后奴婢立刻细查。”
飞玄真君哼了一声,又是那种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调调,要是现在真君口舌灵便,非得借着这句话将宫中上下的太监都敲打个胆战心惊不可。但现在他只会啊吧啊吧外加用手敲磬,交流渠道缩减后攻击力也大大降低,只能翻一个白眼,继续含糊训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