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一章 那些年,那些爱(第2/5页)

她返身,抱住了宫胤,修炼冰雪真气的龙家人,本就是最好的降温药。

宫胤身子向后让了让,让出一半床位,她一边微微酸楚地想着,这熟稔的动作,想必对着景横波早已习惯,一边靠过去,单手抵住他心口,想要传些真气给他降温,却见他双臂将自己一搂,喃喃道:“没怀也好,你日后可以更自由……”

南瑾手一僵。

怀……怀什么?

宫胤的手指落在她鬓上,轻轻拨开她的乱发,手势温柔得她想落泪。为这对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,为这对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,其实不属于她。

她身子微微一颤,宫胤手指一顿,南瑾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,却没发现他神情的异常。

好一会儿,在南瑾越来越禁不住紧迫的呼吸里,宫胤终于又低低开了口。

“担心了很久,又期盼了很久,现在想想,还是这样对你最好……”宫胤垂下手指,唇角微微一弯,“你看似决绝,其实心肠慈软,我已经给了你牵绊,最好不要再有一个牵绊……只愿你斩得干净。”

最后几个字,说得斩钉截铁,竟无先前模糊。

南瑾心中一颤,抬眼看他,宫胤依旧没有异常,双手松松地搭在她肩上。

南瑾垂眼看他修长手指,那搭得可真轻,毫无力度,同样,虽然现在两人面对面搂着,可中间的距离,足可以睡下一个人。

南瑾瞬间恍然。忽然想起那一夜,那微微颤抖的马车,那自己在长草间默然守护的一夜,那夜过后看日光自草尖升起,光芒万丈,而心中寂如空谷。

他是怀疑景横波怀孕了吧?

所以现在才遗憾地松一口气,他渴望孩子,却又不愿意景横波有孩子,不愿意因为自己再给她加一重牵绊,这一生永无自由洒脱。

对面的人,神色疲倦,夜色沉在眉头,不见微光。

她静静地看着他,忽然泪流满面。

这是她一生第一次哭泣。

泪眼朦胧里,仿佛看见那个小小女孩,站在褐色的木牌楼前,好奇地前后张望——眼前的世界太神奇,向后一步,是自己来时的青翠葱郁草木丛生的山路,向前一步,是光秃秃的雪白岩石,泛着白霜的土地,一片雪色里同样穿得鬼一样的人们。

她有些害怕,牵着她的阿姨却紧紧握着她的手,那手冰凉,似乎连骨头都刺痛了,她不敢挣脱。

一个白影子飘了过来,是个须发洁白的老头,看她的眼神没有温度,像一把刀,她觉得转眼就被这把刀里外剖了一遍。

心中太害怕,隐约听见阿姨和老头对话,“……是个孤儿……骨骼极好……符合条件……”

“眼睛生得倒好,明珠似的,可是修炼我们这一门,要的是稳定恒一,冰雪不化,她再不会有明珠般流转的目光。”那老头淡淡的语气至今不忘,“也罢,终究对不住她,小名就叫明珠吧。”

从那一日起,她叫明珠,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,她是未来家主的药鼎,她拥有随时等待为人奉献的一生。

这定义,幼小时并不知那般代价。

“……伯伯,伯伯好痛,我不要洗那药水澡,你看我皮都掉了。”

“家主需要药鼎,你必须洗。”

“……伯伯,为什么关我黑屋子……”

“你心思太活,不符合一个药鼎的要求,先在此闭关三个月。”

“可我怕黑。”

“药鼎不能有畏惧。”

“啊!里面有东西!有东西咬我!”

“你每惊叫一声,就多放一样东西进去。”

“……格格格格好冷,我要冻死了……”

“药鼎需要懂得冻死之前的极限。”

“……这补药让我肚子好痛……”

“十八种剧毒之物,今天这是第一种,十八种你全部通过,再集合十八种来一次。”

“不要这样灌真气给我,我要炸了……”

“既名药鼎,自然得躯体如鼎,容纳超越常人的苦、毒和绵绵真元。”

……

从有记忆开始的日子,叫黑暗。

在绵绵不绝的苦痛里,有人一直给她虚幻地画着大饼。

“熬过这些,你就是大荒最出众的女性。”

“你将配得上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。”

“你会成为龙家最尊荣的人,成为龙家的家主夫人,你是龙家历代药鼎中资质最好的,你若成功,龙家或许会从此改换受过诅咒的血统,到那时,你是整个龙家的恩人,你会受到夫君宠爱,子弟爱戴,家族拥护,所有的苦痛到那时都不值一提,到时候你会感谢我们给予你的圆满。”

“龙家继承人超凡脱俗,你怎可成为庸碌女子?相信我,当你见到他,你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。”

……那些炼狱般的日子里,不是没有想过死去,她本就无根浮萍,被命运的手推动至这一泊冰雪之地,人生如此寒酷,那些虚幻的许诺和想象,无法触摸,她宁可就此死去,不去为了那短暂的尊荣,为一个虚无缥缈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,熬过这数十年的痛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