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(第12/13页)
“真没想到,霍家跑出去了两兄弟,当初我们都以为霍家的人都死光了。”
船行破水,在浪头上起伏,不过顶层舱房颠簸并不明显,在这样不断的摇晃下,半下午的阳光自舷窗射进来,落在沈星的小腿上,热辣滚烫的,她把腿往后缩了缩。
想起自己家,又蔺家,还有霍家,说来当年霍家人口最多的,十三房,四代共二百多口,不连仆役的,光姓霍的。
“那霍少成,是许夫人正房的嫡孙,难怪他徘徊了这么多地方,也不肯甘心。”
曹国公夫人徐氏,就一个儿子,一夕之间,祖父祖母,父亲母亲,争了一辈子努力一辈子,突然所有血亲全部被这可笑的原因身首异处,连尸首都收不回来。
霍少成的恨,很能理解。
所以霍少穆能从军成亲,霍少成做不到。
不过不管家中人口多少,带来的结果和境况都是一样的。
沈星斜膝坐着,洗澡过后她脸颊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白,只是神情有种惆怅和淡淡的伤感,她的鸦青长发虚虚束在背后,看起来脸特别小,眉目婉约。
裴玄素接过梳子,梳了几下她的发尾,才放在身后的榻沿上,他拥着她,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上,问她:“你没想过复仇吗?”
沈星被这个问题问得,不禁怔了怔。
她支持裴玄素做任何事,但她……,她小声:“我害怕。”
性格致使,不是每个人都像裴玄素这般桀骜不驯的,没错,其实像裴玄素这样的人,才是真正的桀骜不驯。皇权碾压他,欺辱凌驾他,他不需要太长时间,他就生出了反叛之心,暗中窥视意图掀翻整个皇族,凌驾皇权将其踩在脚下。
这普天之下,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强悍心性,又有几个人能有这样觉悟和能耐?
神熙女帝和明太子,天子之尊,这一整个皇族和皇权,她至今仍觉得很遥远很巨大,就像大山一样。
沈星其实不怕死,但经历前世今生,更多是敬畏,她知道能保住活的人就有多么不容易,所以她不敢奢想太多,这辈子能保住她在意人就已经很好很好了。
除了家人。
其实还有裴玄素。
沈星回头望他,阳光下,他刚才把脸洗了重新描妆,没有描很浓,此刻轮廓五官有阉人阴柔艳丽之中,还有一种男儿的遒劲。
知悉越来越多的他的前生情感,两人这辈子携手是有多么的不容易,这个怀抱太温暖,这个男人太鲜活,她就不禁会生出一种害怕。
前世他最后身死一幕太过鲜明而炙烈,那个如火如荼披风猎猎的背影转身,就是生离死别。
这种死亡带来的伤恸,哪怕最初她还没知悉自己爱着他,都有着一种动魄惊心入骨入髓的悲伤。
沈星忍不住会害怕,这样的风高浪急,她总隐隐藏着一种害怕,担心他会像上辈子一样结局。
其实明明知道已经好多了。
他比上辈子的情况好太多了,局势和身处位置角色也要好多了。
但关心则乱,她总担心重蹈覆辙。
“要是,……”她仰头望他,阳光折射,他的脸很亮,她看着这样仿佛是两辈子鲜明都合一的他的面庞,她住嘴不说,但暗暗下定决定,假如……要死就一起死,“我们永远在一起。”
这一次,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。
说到这里,沈星从方才掏出解下的贴身物品中,取出一张纸来。
正是霍少穆写的那张纸,四个地址的那张。
她打开折叠棉纸,垂眸细看,不禁有些泪目,她吸吸鼻子,把纸张压在自己的心口上一下,小声:“你还记得,我前几天给你说过的金州逆道案吗?”
“这上面的几个地址,在一开始,你剿逆道党羽的时候就灭了的,还是你亲自出京去剿的。”
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,是因为前世当时,她还因为他出京而感到高兴,不用见到他,她高兴。
并且那时候的他,刚旧伤复发不久,还没好透。
挺着那一身入骨旧患痛楚——他一复发起来,严重那几天痛不欲生,趴在床上起不来身。
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,却起不来,那种痛的程度,看着就有些让人齿酸。
可他能下床之后,还没好透,就亲自带人去剿了这几处逆道匪巢。
沈星当时还特地看了邸报,记得听清楚的,宾州、泰州和京畿南郊。
乍眼一看霍少穆写的这张纸当时,除了二姐二姐夫以外,这几个那么恰好似曾相识的地名,不禁让她刹那回忆翻涌,心中一震。
“你说,你会是特地去的吗?”
是,特地为她而去,剿的是那种“逆道匪巢”吗?
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,看着裴玄素一步一个脚印,才是知道上辈子那个满身伤痛人有多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