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 心意

藤蔓后偷听的竟然是韶宁!

这下连凤知微都怔在那里。

她的第一反应是毁掉手中的脚链,然而看着韶宁盯着脚链直勾勾的眼神,便知道已经晚了。

在韶宁的心里,一定认为那脚链是在和魏知欢好中被魏知偷偷收藏的,她装作不知,却定然怀着一心的神秘喜悦,遐想着情郎月夜灯下,把玩她的贴身私密之物,无限怀春的荡漾。

直到此刻,荡漾的涟漪被一个惊天的霹雳劈散。

钱彦并不认识韶宁,他只看见一个小太监近乎无礼的瞪着那脚链,而凤知微的神情他没看见,赶紧将手一收,低声呵斥道:“什么人!还不……”

韶宁突然走了过来。

她开始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有些摇摇欲坠,第二步开始便稳定了,不仅稳定,还越走越快,钱彦一句话还没说完,她已经直直走到他面前。

凤知微看着她眼神,突然心中一跳,下意识伸手去拉她。

可惜已经迟了。

韶宁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把刀,一刀捅在了钱彦的胸口!

鲜血迸射!

哗啦啦溅了凤知微满手。

钱彦瞪大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着韶宁,张了张嘴要说什么,最终没能说出来,沉重的喘息一声,向后倒去。

凤知微一把接住,霍然回首盯着韶宁。

韶宁却根本没看她,甚至也没看钱彦,很平静的将染血的刀在身边的藤蔓上擦了擦,收回怀里。

“叮。”

钱彦松开的手指间,溅满血迹的脚链落下地,声响像钢钉,清脆的钉在人心上。

脚链正落在韶宁的脚下。

她低头,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神情看着脚链,看着那曾经紧贴着自己肌肤,在女子最为珍贵呵护的部位日夜厮磨的金丝碧玺。

玲珑玩物依旧光艳灿烂,如那夜耳鬓厮磨,心花也灿烂得要飞了。

那夜里床笫间,情郎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脚踝,手指过处,脚链如花离落枝头,她知道,却温存的伏在锦绣被褥间含笑不语,暗夜里肤光如雪乌发泻落如云,她亦在云端。

如今……

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意,不是凄凉不是愤怒不是悲哀,而是浅浅的讥嘲,淡淡的凉。

像午夜里一朵盛放的昙花,遭了雪。

然后她慢慢的伸出脚。

缓慢、用力、决然的。

将那脚链碾碎。

金丝碧玺在薄底快靴底发出低微的碎裂声,瞬间辗转成灰,她犹自在不罢休的碾、碾、碾……

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那碧玺彻底化为粉末混在泥尘再也辨认不出,她才慢慢撤开脚,抬起头,注视着抱着钱彦的凤知微。

凤知微脸色也是白的,一手按在钱彦伤口,眼睛紧紧盯着韶宁,等着她也像对钱彦一样,冷不防掏出匕首,抽冷子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。

或者凶猛的奔上来,将所有的怨恨洪水般泼在自己头上。

韶宁望着她,却突然笑了。

居然还是平日那种喜悦灿烂,看见她心花都要开了的笑容。

她高高兴兴的对着凤知微笑,亲亲热热上前,一把搀住凤知微的胳膊,把头靠在她肩上,柔声道:“明儿我就要出宫了,想着在宫里再见你一面,可巧在这里碰上,你……欢喜不欢喜?”

她含笑瞟着凤知微,密密的眼睫毛上扬,满是欣喜的望着她眼睛。

看不见地面的鲜血,看不见也在凤知微怀里近在咫尺的被她捅得垂死的钱彦。

凤知微僵立在那里。

连骨头都僵了。

肩头软玉温香肌肤软腻,韶宁的尊贵玉兰香气氤氲而来,透骨香,她却觉得——透骨的凉。

她转动颈骨,自己都觉得转的时候骨头在不可控制的格格作响,她有点艰难的俯视韶宁,对上她晶莹透亮的眼睛。

这是韶宁和她唯一不相像的地方,那双眼睛,透而亮,像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的水晶,照得见内心纤毫的心思。

然而此刻,那双水晶眸瞳里的心思,惊才绝艳的凤知微,也终于不能读懂,或者说,能读懂,却因读懂而无限森寒,寒到宁愿自己不懂。

宁氏皇族的血液里,是不是与生俱来都有这种惊心的偏执,冷静的疯狂?

“见你一面,我也满足了。”韶宁并不等她回答,自顾自的道,“出宫后,我又是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天地,魏知,你应该知道父皇的意思,我是你的,你可要好好对我。”

凤知微似听非听,按紧了钱彦的胸口,热血汩汩而出,烫不热她的手指。

半晌她闭上眼,深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息里满是血液的味道,带着沉厚的铁锈气味,逼进咽喉,呛得人忍不住要咳嗽。

然而她最终也只是平静的开了口。

她道: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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韶宁的身影,和来时一样一步步消失在花厅假山后。

凤知微抱着钱彦立在花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