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章(第3/4页)
收到手的州府富户,他分了他们的土地田庄,却没动他们手中的商铺,想着好歹给人留一条活路,结果,几地州府富户们,用商贾之道,抬高物价攫取百姓手中银两,让他根本收不到土地粮税,他也做不出让百姓卖田交租之举,后来他才明白,那是一股隐形的对抗,对抗他强行分田之举,也就是这个转变,让之后归顺的州府富户们,再也不肯赠银赊物给他,一副你要么强抢,要么抄家的拼命之态。
他是打着前朝暴戾,欺压的百姓没有活路的旗号出兵的,若真坐实了强征暴敛的口舌,后面各州府的抵抗会更强,连百姓都会因为流言,而不相信他。
这便是后面征服的州府里,乡绅富户能保存下来的原因,哪怕军费再紧张,并随着缺口越来越大,他也再没动过那些人的土地财产,只想着先尽快收服城郭,再行土改新律。
他从来没想过,金钱的震慑,会有刀兵的效果,崔闾挑的那些珍宝,摆放的位置都是设计好了的,从各个角落,都能看到莹莹灯笼下,那散发着富贵的奢靡气,让人垂涎却又望而却步。
太上皇轻声道,“帷苏,你们世家,是不是对于奢靡的敬畏心,要比掉头丢脸更重?”
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压兵各世族府,逼着他们交出土地和财物,那些人首先想的,竟然是被践踏的门楣,觉得自己祖上受到了羞辱,于是宁死不休,宁肯掉脑袋,也不与他半分让步。
崔闾眯眼看了一下太上皇,心中明了,这人一直处于财政赤字中,诺大的国家收不上税,户部常年拿不出钱来搞建设民生,再有年年各地灾情需要赈银抚恤,就更没有在钱上摆过阔,自然也就不知道,金钱多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高度后,是会有让人产生敬畏存在的。
他斟了一杯茶推过去,悠然喟叹,“你可以把世家内核,理解为死要面子,哪怕内里入不敷出,背地里靠典卖祖业过日子,可摆架子做排场不能少,但有门面都撑不住的,也就失了世家体统,不配列为世家谱系了,所以,在财富上,小财、中产、豪阔,及至奢靡,都有具体衡量标准,前三种,只要家族不是太没落糜烂的,撑一撑仍能维持,只最后一个奢靡,里面讲究可多了。”
太上皇捧了茶嘬一口,侧耳注视着慵懒中的崔闾,觉得这人在灯光下,竟煌煌生辉,有光彩夺目之感,便是疲惫和上了年纪的面容,也无损他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度。
他自诩也是富贵堆里养出来的,嗯,虽然这个富贵只是相对而言,但至少吃穿不愁,比上辈子喝啤酒就花生米的人生,不知好了多少,结果,在这人面前,自己这养了四五十年的富贵气度,竟完全不能比,那是他骨子里所没有的一种松弛感,一种带有底气,可任意挥霍的随意感。
他养不出来的娇奢气,真是奇怪,往日应当是他最讨厌的一种气质,结果,放崔闾身上,竟然莫名不觉得厌恶,反而甚至觉得,他这样的人,就该拥有这种人生,生出这等气质,且非此等豪阔,不足以配得上他的闲适。
崔闾轻嘬茶汤,继续道,“刀锋虽利,却形于外,金银之气,而藏于内锋之中,凡有家学渊源的,基本眼力见都不差,能摆出来的东西,不会只是这一些些,这整个场内外,看似松散的仆奴,看着笑颜如花的美人,无不是实力的象征,所蕴含的内中深意,便有此处不可轻犯之说,非实力者不可得罪者,且,来者必已得家中长辈提醒,闹事与惹祸之间,他们知道选择。”
能当纨绔子的,不一定傻,而把纨绔子当傻子待的,那才是真傻,怎不见他们去惹宗室落魄子?怎不见他们去踢备了案的商铺酒楼?看着自家实力,评估能惹的群体,是他们出家门起就学会的眼色。
他今日若放些普通珍贵之物,周围布景造物敷衍了事,用的仆奴歌舞伎规矩散漫,你就看吧,这些人一进门就要挑挑捡捡,蹬鼻子上脸的找茬生事。
君不见敢有人在皇宫里指指点点?
他这里虽布置不出皇宫的森严,可却有不输于皇宫的豪奢,当武力金钱高到一定地步的时候,便是再胆肥的挑衅者,也要思量一番惹事的后果,能不能承担,会不会有人帮你买单,这个时候,三思而后行,便会出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。
谨言慎行会从他们的骨子里冒出来,约束着他们,令他们不敢擅动。
就似太上皇后来掌握了举国兵力一样,那些不服他的人,不也只敢暗里搞小动作,再不敢联合逼宫了么!
一样的,当高度达到凡人所不能及的地步,敬畏警惕自然而生。
太上皇朝崔闾拱了拱手,由衷感叹,“在花钱方面,你是祖宗,宁某敬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