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(第3/4页)

凌湙却从中体味出了崔闾的用意,人是最受不得比对的,有了一文钱就会想两文钱,有一口饱饭,就会想肉汤,这些个男孩子,可能一开始还能继续沿袭祖辈的惫懒理念,等看到左右周围人,拿到工钱后吃香喝辣,穿好穿暖,那心防迟早得破,都是半大小子,虽瘦但力气在,只要心里起了伏动不平,想活好的动力也就有了。

说一千道一万,任何的苦口婆心的劝导教化,都不如用现实生存法则,来碾压冲撞洗礼,年纪都不大,只要不是彻底没救的,经此一途,当应有所改变和长进。

接着就又听崔闾道,“把十到十一岁的,全部送去煤球坊,待遇条件与码头这边一样,管饱不管好,并且让管事的在分饭之时,令吃的好些的工友们,将他们包围起来,管闻不管尝,一滴汤汁子也别漏给他们,哼,想活的像个人,就得自己挣。”

凌湙眸光闪烁,他其实也不是想不到如此处置这些男孩子,只到底他心里的宽容度,是经过后世教养的,再哀其不幸,也总会念着深入骨髓的未成年人的宽松政策,总归是下不去狠手去惩治的,就如北境内的一些犯了错的未成年人,会被统一关进一处圈起来的高墙里,派老学究们去天天用学识去轰炸他们。

在他的理念里,劝学堪比十大酷刑之一,他那年代不是有一则非常流行的梗么?如何将朝气蓬勃的少年人,一秒惩治成暮鼓晨钟的老年人?

给他发十套卷子,指定那轻盈的脚步就变沉重了。

而崔闾的体罚,虽看着不人道,却可能真会比他的文教更具有明显的教化影响,嗯,回头得去信北境那边,将高墙里关着做思想教育的少年犯们,全都赶到边城那边去种树植草去。

再尔后,就到了那些六十至六十六年龄层的老男人堆里,这些人根本已经没了教化的意义,思维早已固定成型,且顽固,甚至南城人的生态环境,都是由他们主导推动着一代代相传下来的。

因此,崔闾看了一眼后,直接吩咐一旁的胥吏,“全部送到晒盐场去,不论生死,无需特殊关照,能不能活下来,看各人命硬不硬吧!”

出海的船毕竟是要去打战的,弄这么一批坏骨头上去,万一联合手的把船凿了,这账也不知道该算谁的,因此,说到底,这送上船之人,还得由他手上过一糟。

一来二去的,真正能登船的南城人,共计三千出头一点点,这下子可把躲在一旁,努力侧耳听着崔闾下断词的妇人们给急到了。

没有登船的机会,可怎么能挣着家产?

于是,在一阵骚动后,就有个年纪挺大的老妪被推了出来,眼睛也不敢抬,只盯着脚底下,刚要开口说话就先跪下了,颤颤危危道,“大老爷,我们家老头子一把子力气,且今年刚到六十,打人死劲的疼,他、他有力气,力气挺大的,叫他上船去吧!”

她越说声音越小,身体也越发的抖如筛糠,特别是在她说话时,一道刺向她的目光,更让她吓的瑟瑟发抖,崔闾顺着那道目光追过去,却在人堆里,发现正是这处的一个乡里长,正涨怒瞠目的瞪着这处,目光简直要吃人。

他垂眼打量着这个老妪,问她,“你家里还有什么人?你家老头子是哪个?”

老妪不敢抬头,只拿手斜斜往一个方向指去,却正是那个乡里长处,声音更低若蚊蝇,“家里全是小子,没有姑娘了。”

至此,声气一下子哽咽了起来,眼眶瞬间泛红,撑着地上的胳膊软的扒到了地上,“……姑娘……姑娘都叫溺死在了粪池里。”

这许是埋在她心里多年的隐痛,如今不防泄露了出来,一时竟忍止不住,悲泣的直不起身。

她后头的许多妇人女孩,瞬间都忍不住的捂了嘴,压抑的哭泣声逐渐蔓延开来,影响着周围人的心绪。

崔闾弯腰扶起老妪,想了想,还是拒绝了她,但在她脸露失望之色时,又疑道,“你想让他上船挣家产,是为了谁呢?”

儿孙那边的认亲人里,没有这个老妪,她又无女傍身,求这房产准备给谁?

老妪依然不敢以眼神与崔闾直视,而是低着头,顿了好一会儿后,才哑声道,“老身偷偷藏活了一个孙女,想,想替她挣个南城门的户籍。”

有房才有户,她那侥幸活下来的孙女儿,一直都是寄在好姐妹家的,她因为是乡里长的女人,年轻时免于被典换的命运,可一直生育带来的苦果,就是她明明只有四十出头,看着却比她家六十的老头子还要苍老,而她那好姐妹,这一生的苦楚用缸来装都装不下,被典出去四五次,所生儿女连她自己都算不明白,孙女儿生下来被她那老头子按常规给溺进了粪桶,准备往南城门专门用来掩埋女童尸骸的粪池里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