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章 俯首(第2/3页)
“上月她给我寄了封信,当时在岭南。”
谢治大惊失色:“小姑娘家家的,跑岭南干什么?不嫌蚊虫毒兽多吗?”
宣榕挑能透露的说了:“教书。她每教个数月半年,就会腾挪位置,从望都沿路南下,三年过去,也便到了岭南。”
谢治皱眉:“一个人?”
“有位姊姊带着。”舅舅口风严实,宣榕想了想,还是如实告知,“唐苏您可还有印象?”
看谢治微愣,宣榕就知他日理万机,没记住这位在波谲云诡的案件之中,隐匿背后的女子,提醒他道:“我去万佛洞那年,归程路上,顺带掺和进的‘宋轩诬陷案’。”
谢治有了印象:“可是那位改嫁后,也不忘替夫伸冤的夫人?勇敢忠贞,叫唐苏是吧。”
宣榕点了点头:“当年一别,她便去闽南投靠长姐了。后来跟其出海大半年,回齐后,想要四处走访,寻找商机、洽谈合作,苦于各地官府商会都不怎么买账,求助于我,我便写了拜帖给她,顺带拜托她沿途照看一下顾楠。”
生于皇权,谢治见过很多一夜潦倒、一朝升天,但没见过这种脱胎换骨,一时感慨:“恩同再造啊昭平。”
一个人的人生,之所以发生凌冽转折。
或是因时运,命运加诸于身;或是因权势,落得破败人亡。但也有很多人是本就有向死而生的勇气,拼尽全力去换得生机。
宣榕自然不敢居功,道:“不敢。”
这个季节,揽月池边桂花盛开,芳香馥郁。
初升的圆月从东枝升起,潋滟在池中。
聊着聊着,谢治触景一叹:“还记得你当时落水卧床,刚好,来年又一场大病。你不清楚吧,宫里京中,有人偷偷开始准备白布丧礼了,你娘知道了,发闷火砸了不好瓶盏,但居然没太怪罪。一晃,都多少年过去了。你们都长大咯,时局也不像你外祖在时,那么动荡了,真是好长一段太平日子啊。这国运走得未免也太顺了些。”
他在感叹,亦在忧虑。
无非在忧虑四个字,盛极而衰。
这或许才是今日舅舅烦闷到找她散心的原因。
于是,宣榕劝慰他道:“您在担心西凉作战?军饷供应不是问题,军中士气也蓬勃待发,若是不能半载一年之内,一击必胜,那退而占据天险守边,也不会陷入持久消耗。您不必担忧的。”
谢治命宫人摘点桂花送到养心殿,又领着宣榕向宴席走去,远处陆续有朝臣领着家眷入内,华灯初上,华服琳琅,丝竹奏乐缥缈轻灵。
他缓缓问道:“绒花儿,耶律尧来齐之事你怎么看?”
宣榕谨慎反问:“您怎么看?”
谢治徐徐道:“总觉得在‘展示实力’——两个月平乱,随即就敢离开,颇为有恃无恐。他这一来,把北疆的筹码增添了不止一点,老袁他们都不敢太往下叠条件。”
宣榕:“…………”
长辈们一个两个,就差没把“心机深沉”挂在耶律头上。她隐约能猜到他急匆匆来齐为何,但又没有脸皮厚到,能直言不讳说“是为我而来”。
误会有点大,她迟疑道:“也许是展现诚意吧。毕竟他命还是咱们救的呢,您让袁阁老不用拘着,有何想法便提,双方磋商就是。”
谢治不置可否,感叹道:“还好当年没有和他结仇。”
宣榕看他装大尾巴狼,笑弯了眸子:“要是真结了大仇,他能活到现在呀?”
经历过腥风血雨的长辈们,对于防患于未然这个道理,再懂不过——北疆三子,其实都有下注帮扶,谁能夺得头筹,对大齐都不算坏事。
谢治也失笑:“走罢。”
天金阙宫殿巍峨,成排的殿宇在渐黑的天色里,檐牙高啄,回环错落。
宫宴设在高台,今儿宫中早早掌了灯,将汉白玉长阶照得宽阔洁白。
若是逐阶而上,仰头看去,真当犹如玉阶天际下凡尘。
而从上往下望去,来人如织。
就连提灯的侍从也是衣带飘缓,步履蹁跹。
宣榕刚要入席,就看到不远处,两名宫娥提着八角宫灯,领着北疆一众人登阶而来。为首的青年对目光极为敏感,若有所觉地扫视过来,见到是她,露出个闲适的笑。
耶律尧向来都是玄服,今日却是罕见的藏青外衫。
北疆的礼袍衬出身型,看上去居然像要比平常还高不少,极具压迫感。本就英俊的五官在灯火掩映下,生了点邪气。
谢治见她顿足,也顺着视线看去,恍然道:“还真是卡着时辰来。”
都是君王,大齐国富民强,但在军事上,北疆未必更差。鸿胪寺两厢商议,倒也不会真的把北疆当做番邦对待,谢治自然也不会站在这里等耶律尧觐见行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