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背人
宣榕足足愣了五六息, 方才反应过来:“你说的可是此行一趟的报酬?”
北疆和大齐言语不通。满打满算,耶律尧在礼极殿识文习礼,也不过四年光景, 其间还要应付兄长和异国贵族挑衅,混淆了细枝末节很正常。
更何况, 她记得当年如舒公讲诸王分封, 说的就是诸侯有“聘于天子之礼”。他估计误以为朝聘之礼, 也能指代受雇听命于皇室。
耶律尧想了想, 很自然道:“是。”
宣榕无奈道:“那个叫酬金……和聘金不是一回事儿。”
耶律尧笑吟吟问道:“和朝聘之礼居然有区别吗?什么区别?”
“当然有了。如舒公说的朝聘之礼是千百年前盛国往事了。那是国事。”宣榕解释道,“如今聘礼一般只有两个说道,一是婚前缔约下聘, 二是接猫回家时,会用聘书和聘礼, 也叫聘狸奴, 衔蝉去年生小猫时, 就有人来下聘。”
耶律尧无可无不可地道:“行,那就酬金。郡主会给我酬金么?”
宣榕反问他:“你想要什么?”
耶律尧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:“点评一下。”
宣榕接过他那张纸, 摊开,是一首出征诗词, 用词壮阔, 巍峨磅礴, 气势如虹,只是这字……算不上惨不忍睹, 但实在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她斟酌道:“你这字……比以前还是大有长进的。”
至少能看懂内容了不是?
她睁眼说瞎话, 耶律尧不由笑了几声, 方肃容道:“近日在摹字,权当修身养性, 但又没有合适的碑文临摹。我记得夫子们称赞过你笔风可雄浑可柔婉——”
宣榕自幼师承名儒,教她书法的大家就有不下五位。除了誊抄佛经用簪花小楷,其余书信来往,她都喜欢用笔势刚健、筋骨风韵的颜体。
坊间流传过她的一本《妙法莲华经》拓印,都说其势柔婉,但这不算她真正的字迹。她真正肆意挥毫,笔力不输于鸿儒。
耶律尧顿了顿,宣榕闻弦知雅意,爽快应道:“好。我给你单独写一本。但话说在前面,我书法火候还不到家,你随便看着玩玩,不用当真。”
耶律尧不以为然。不过又想到想要的那五个字,很是好拼凑。若她给的这一本没有,那再讨要一本祭稿或者碑文也就是了。
于是,他将此事抛之脑后,转而问道:“到底发生何事了,你连家里侍卫都不想用?”
宣榕沉默片刻,转而道:“刑部有几位主事和员外郎,同阿松关系不错。他们昨日醉酒说,此事可能不小,冉乐要倒霉。但我父母态度很古怪,明显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情,我很郑重问过一次,父亲说此事与我无关,不要再过问。”
那确实暂时不能用公主府的人马,耶律尧眉梢一挑,又问:“冉乐怎么了?”
宣榕道:“失心疯。最近疯疯癫癫的,告了假在家。”
所以,现在当务之急,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耶律尧笑起来:“好。第三个问题,你要我从哪里接应你。冉乐府邸附近,公主府内,还是……更近一点的地方?”
他语气狂妄,似乎哪怕是皇宫天金阙,都能如履平地、来去自如。当年中秋,少年也是避开一众侍卫,夜入公主府,像只暗夜里狡黠无声的兽,就这么靠坐在窗外树上,抬头望着月亮。
宣榕思忖片刻,道:“冉公府邸附近吧。金鱼巷前。这几日家里氛围有点紧张,你别被当刺客捉拿了。”
耶律尧漫不经心道:“放心,以前不会,现在更不会。”
此事就如此说定。公主府固若金汤,外面的人难进,但在此生活十几年的主人想要偷偷出门,却轻而易举。
宣榕觉实在太轻,没有留人守在榻前的习惯。她灭了灯,合衣浅睡会儿,醒来后驾轻就熟地绕过外间,又掐着巡逻时辰和间隔,走出公主府后门。
整个太平巷悄然沉睡。
府院里昼夜不灭的琉璃灯盏,照得府外巷道中也有隐约朦胧的光。巡逻侍卫轻甲铿锵,脚步惊起几只夜栖的鸟雀,它们群起而飞,尽数敛翅落在巷口一株桂花树上。
寒冬过去,初春冒出了头。但桂花树仍旧光秃秃的。
从桂花树往后看,幽暗深长的巷道仿佛食人的饕餮猛兽。
宣榕心事沉沉,莫名有些不安,忽然听到树边有人噙笑揶揄:“你这让我想到了西域的一个小故事。”
乍起的低沉嗓音,让宣榕心跳漏了一拍。反应过来后轻喝道:“耶律!你怎么神出鬼没的?”
顶尖高手,屏气凝神,隐匿在暗处,简直能和黑夜融为一体。耶律尧本是抱臂斜靠,有些百无聊赖地盘弄指骨上的青蛇,见她真的有些吓到,举手投降,走到见光的地带,道了几声抱歉,方才解释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