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(第3/4页)
两人刚并肩走过云龙门,背后却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喊声。
两人同时回头望去,隔着长夹道,远远地竟看见敞开的万岁门里拖出十几个宫婢,哭喊求饶之声不绝,往东边掖庭方向拉扯去了。
阮朝汐骤然停步,盯着远处的万岁门。
“三兄,你得了什么消息,把我带出万岁门?”
“从大长秋卿得了消息,从前伺候白鹤娘子的女官和宫婢,今夜全部锁拿拷问。果然如此。还好你出来了。”
“宣慈殿呢?!今夜无人护卫,我担心阿池。”
“李奕臣和姜芝都在宣慈殿。比起傅阿池,我更担心你。白鹤娘子处不知搜出了什么不利物证,天子今晚顾不上她,但你作为白鹤娘子的人证,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。”
荀玄微站在前方岔道口,灯光晕黄,映亮了周围两尺方圆。
“阿般,你如今在旋涡中心了。若我是你的话,今夜不回宣慈殿,宣慈殿反倒可得安宁。”
说的有道理。
阮朝汐默然跟随他右转前行。“去何处?”
“尚书省值房。”
“我入外皇城的朝臣值房,不合规矩。”
“你我乃是兄妹。” 前方灯笼不疾不徐地领她前行,“留宿一晚无妨。”
右手明晃晃地摊开在她面前。“说起来,食指伤势好转,疤痂落下,这只右手可以抚琴了。值房逼仄,你在屋里歇下,我在外抚琴便是。”
阮朝汐拉过摊开的手掌,柔软的指腹仔细捏了捏食指。
“弯起来看看。”
落痂的食指关节缓缓弯下,又伸直。
“太过轻快活泼的曲子还不成。轻缓乐曲可以弹奏无妨。”
两人并肩前行,灯光映照不到的暗处,广袖遮挡下的指尖互相追逐缠绕,阮朝汐的唇角细微地翘了翘。
值房确实逼仄。
四四方方的青砖地,关起门来,除了衣架,衣柜,临窗书案,只能放下一张靠墙的窄卧床,床边再放个月牙墩,连个挪腾的位子都不剩。
卧床上铺了极简单的被褥,暮春的季节了,连纱帐也无。
阮朝汐刚坐上卧床,也不知多少年头了,床头撞到墙,吱嘎一声。
她抱着卧床上的软衾躺下。应是自家里准备的物件,质地轻软的紫罗绮,和从前在云间坞时盖的衾被同样手感。
软衾有清淡的气息。她起先以为是衣裳挂在薰笼上的熏香,渐渐才发觉,应是沐浴后的皂角清香。
床头木窗打开了一半,今夜无月无星,窗外伸手不见五指。
月牙墩上摆放一支细蜡烛,微弱的光下,荀玄微坐在床边,替她把软衾拢上肩头。
阮朝汐仰头看着黑暗窗外。 “三兄。我感觉不太好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感觉自己身处旋涡之中了。”
“从你决定站出来为你母亲供状时,你已经卷入旋涡之中了。”
“对她的指证全是捏造。母亲明明说过,她过手的信笺俱都不存留,也不知今日搜出来的所谓谋害小皇孙的信件物证是不是捏造的。”
“真物还是捏造之物并不重要。把人牵扯进漩涡里,总归为了论输赢。输了的那个不得翻身,赢了的那个所说的,便成了真相。”
“我确实不明白宫廷里这套弯弯绕绕。”
阮朝汐直视面前微弱的火烛, “但我也知晓,真的便是真的,假的便是假的。这世间总归讲究一个理字。”
“性子直而不回,这确是你的本性。” 荀玄微轻叹了声,“是世间极少见的品性,但在如今的世道,容易引来祸事。”
他替她把软衾往上拢了拢。“你需得尽快抽身。还是那句话,你母亲必不愿把你牵扯进来。”
软衾里露出两根柔白的指尖。被角里注视过来的清澈眸光是近乎柔软的。
“别劝我了。不管有多少捏造物证,我只是如实供证。母亲没有害人,恶人捏造她害人的证据再多,总能寻出破绽。”
荀玄微沉吟着, “小皇孙一案和你有关的,只有城外山头立碑之事,你按萧昉那边的结案供词供证便是。你是小皇孙的救命恩人,有这份救命的恩情在,宫里再如何斗,总不至于治你的罪。”
话已说完,一个坐在床边不走,另一个也不催促。
阮朝汐把被子往下拉。动人的容色显露在朦胧烛火下。
“三兄,多陪我说说话。”
“我在,你说。”
“先把蜡烛吹熄了再说。”她坚持。
荀玄微失笑。“这是为什么?” 还是俯身过去。
下一刻,微弱的蜡烛光熄灭了。狭窄的室内和室外同归黑暗。
“心里藏了什么话?可以说了。我听着。”
“不,是三兄可以说了。前世和你针锋相对,埋伏暗杀,三兄心里难过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