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(第3/4页)

荀玄微无奈垂眸打量, “右边袖口也就罢了,为何把我的左袖也拉去?我两只手都不得动了。”

阮朝汐枕着厚实的蜀锦布料,粉色菱唇细微上翘,“左手从清晨忙到晌午了,歇一歇。三兄刚才那声轻笑是何意?仔细说说看。”

荀玄微两只手都不得动,只得和她细细说起。

“其一,净法寺是三年前才新建好的。海棠园春日宴只办过三次,今年是第四次。”

“其二,‘京城人人趋之若鹜’这句不假,但人人所趋的,倒不是满园的海棠春景。白鹤娘子既是宫里的娘娘,又是佛家居士。在京城,管你坐什么高位,手里掌多少兵,接到白鹤娘子的帖子,春日入一趟海棠园,佛前捐献巨金,日后夸耀起来,才算是一流名望门第。 ”

阮朝汐闭着眼听着。

“原来如此。听起来倒是郎君们趋之若鹜的赏春盛宴。三兄为何不去?”

头顶又轻轻笑了声,“阿般忘了净法寺的规矩?只有女眷得入。各家儿郎趋之若鹜、彰显门第的赏春盛宴,请帖都是发给各家女郎。我在京城几年,年年春日赏花宴,奈何青台巷大宅里并无一个女眷可以受邀。”

是了。从前在云间坞时,霍清川往返京城和豫州,曾经和她提起,京城新起了一座精美恢弘的大庙,只供女眷出入。

他承诺说得空会带她入京,让她告诉他,里头有什么景致……

原来说的就是净法寺。

阮朝汐闭着眼,心里的念头纷乱转动,耳畔听着熟悉而温和的嗓音,暖风吹拂身侧,原本只打算闭目养神的浓黑眼睫渐渐地紧密合拢起来。

她昨日实在是太累了。情绪大起大落,夜里又做起前世长梦,带来浓重如深夜的悲伤。前世的他和前世的自己或许真的应了那四个字,“不死不休”。

但前世早已消散了。今世截然不同。

人生本就苦厄多而甘甜少,荀玄微曾多次问她,何必逐苦?谁又喜欢逐苦?一辈子背负两辈子的苦厄,分明是他自己在逐苦。

重入轮回,现世十六年成就了现世的她。幼年经历的磨难苦厄从未压倒她,扭曲生长的岁月也未磨平她。面前的郎君终于放了手,愿意让她遵循心意而活,攀高崖而逐甘露,她处处都能活得痛快。

在豫北山下做猎户剥皮子,山高路远,日子舒展痛快;在京城院落里对坐饮酪,风暖花香,日子同样愉悦痛快。

柔白的指尖攥紧衣袖,她含糊地唤了声,“三兄……”

“嗯?”面前的人倾身下来,侧耳听她说话,右手边的莫闻铮急得大喊,“郎君,莫动!”

阮朝汐已经听不清莫闻铮在喊什么了。她困倦地阖着眼,含含糊糊又道了句,“三兄,都过去了。”

清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悠长。

荀玄微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恬静的面容上。

他此刻的神色难以形容。看似并无什么异常,却又仿佛海底急速掀起漩涡,只余表面平静。莫闻铮只看了一眼便迅速低头。

院落里安静良久,他动作极轻地抽出左手大袖,替她拂去发间落下的花瓣。

——

阮朝汐昨夜累狠了,沉睡不知年日,不知自己身在何处。

浓密的睫毛颤了颤,睁开一条细缝。她居然又枕在他膝上了。

乌发柔滑垂落,手指在她发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,偶尔有拂乱的发丝,被动作极轻地捋去耳后。

有什么痒痒的东西拂过她的唇。

过于轻了,或许是一瓣落下的花瓣,或许是拂过唇角的布料。或许是一只淘气的蚂蚁……?

阮朝汐倏然睁开了眼。

面前的人未想到她猛地睁眼,对视一眼,就想若无其事坐回原处。

但眼前人影闪动,她在看清之前,本能地抬手一攥,柔滑的衣襟布料被她紧紧攥在手里。

荀玄微:“……”

衣袖被手肘枕着,衣襟被她的手攥着,右手搁在长案上,只余个左手能动弹。他哑然坐在原处不动。

莫闻铮已经退走了,院门虚掩,庭院里没有旁人。

她枕着他的衣袖沉睡,他的左手掂着一瓣粉色花瓣。原来刚才确实有一瓣花飘到到她唇上,被他掂走了。

只是他掂走了花瓣,却并未起身。就着俯身的姿势,打量着她的睡容,若她未醒转,或许他就会一直这样看下去。

他们的距离过近了。她一抬头,视线里出现近处的薄唇。

形状优美的唇开合着,带着几分无奈语气,正和她说,“睡迷糊了?把手松一松。“

她至今还攥着他衣襟不放。

她当然可以轻易松手,但不知怎么的,她的目光又落在近处弧度优美的薄唇上。

呼吸彼此相闻,实在是太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