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(第3/4页)
殿中并无任何装饰。
无需金玉珠宝,不要奴仆成群,何需辉煌宫殿。
自诩高贵的狄人王族们几乎尽屏息,不敢出半点声音。
日月,群山,大洋,江河,人间的诸般色彩,皆在此,为装饰。
方知,居天人。
狄人公主怔怔地,目不能转,盯着坐在殿中的少年天人,情不自禁地往那山河人间动了一动脚,踏了半步。
只极轻微的一个动作,半步仍缺。
她忽然像被什么绊倒,脚下一个失重!
狄王变色一面,立刻去捞她。
来不及了。她已经朝无边山河坠去,像被无数支手死死拽落。
地煞观的道人略一皱长在鼻子下的眉,手指一弹,斥道:“鲁莽!”
于是,无数刺耳的碰撞声里,狄人公主被甩回了上来。
她惊魂未定地扶住双生兄弟,而就因她的触碰,大殿之中,又浮出了另一层东西。
锁链……无数的锁链,从山川河流大洋,乃至从万丈红尘中,更从殿内的四面八方,显形,伸出,将那天人的四肢、胸骨贯穿,锁在这山河,这大殿中。
即使以狄人的残忍,看到这场景,也忍不住打了个颤。
大“道主”说:“狄王,管好你的女儿。不可随意动作,不可随意直视天人。”
便将袖一挥,于是,内殿中就落下数重帘幔,既挡住了山河湖海,红尘万丈的异景,也挡住了无数的锁链,将那人层层阻隔,如在重重烟水后,濛濛不可见。
像帝子隐九重,也像千金藏深闺。
这一遮挡,只能看到朦胧的美态,倒叫这些被天人震慑的狄人稍微回过神来。
狄王叫他们将葫芦必恭必敬地放下,拧开了盖子。
大道主说:“殿下,这是本轮的‘祭品’。最后的一缕炁,我们明日送来。”
他们都是不能碰传国玉玺的,甚至不能靠太近。
少年天人在帘幔后没有言语,似是极轻的颔首。
他们才缓缓退出了内殿,一直离却金台。
即使在他们退出去后,厚重的大门也没有立即合上,空旷的七重宫殿里,它合得极缓慢。少年天人将头靠着昆仑雪山,静静地听着从门外传来的壁画上的鼎沸人声,红尘热气。
市井的粗鄙叫卖声,勾栏的诸宫调、杂剧在咿咿呀,不管简陋还是精细,粗野还是高雅,俱入耳。
管弦丝竹,锣鼓琴笙,戏台上,千般人生。
今日演的这出叫“闯深闺”。是俗人最喜欢起哄的一出。
一个女艺坐在粗布重作的帘后,以夸张的装扮、举止,扮作闺阁千金,娇滴滴、娴静地坐在那里。
一个书生出场了,配件涂脸,却做翻墙的动作……
天人忽然微微一侧,稍抬脸颊,透过重重帘帐,看向殿外。
等到那个练炁化神的五官乱长的带着一群狄人走了,一直将身形变得只有米粒大小的银鱼,从那公主的裙摆处游下来。
她一眼就看到了内殿中,帘帐后,被搁置在手旁的那块缺了一块的玉玺!
银鱼立即化作少女,在无数“壁画”的嘈杂声音中,李秀丽毫不犹豫,直奔内殿!
“咿呀,骂狂生,叹狂生,今日闯深闺,实在无礼节!”女角咿呀在闺阁中唱。
李秀丽脚尖一点,运上那些灵炁,踩着那些锁链,无视了那个修为同样不到练炁化神,明明是狄国的助力,却还被重重锁着的人,直取玉玺!
帘幔纱帐被她炮弹一样的气流层层掀起,飞开。
她与帘后人隔着一层最薄的纱帐,呼吸几乎能相闻。
脸颊几乎相错,交错的一霎,甚至能感知到对方肌肤上的热度、香气。
太近了。天人呼吸略微一滞。
少女却无旁骛,直勾勾地盯着玉玺,直到真握住了玉玺,大喜,得手!
立刻飞身退去,得意洋洋地以极灵巧的身法,避开所有锁链的攻击,跳出内殿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徒留少年天人,举起新雪样的指尖,本想将玉玺递给她,见此,缓缓垂下手。
壁画中,勾栏的“小姐”还又羞又气地在骂那狂妄的书生:“狂生!”、“狂生!”
似乎耳畔还有刚才的热度,年少的天人侧撑着脸颊,忽然笑了,低声,也似嗔:“狂生。”
今日才真正见到了她。
但过狄洲,破九十九重天,孤身入西毫,闯白玉京。如何不狂?
他朝着那些葫芦看了一眼,葫芦便碎了一半。葫芦里的凡人的炁,茫然地升起,汇入了壁画之中,成为了“壁画”中的一员。
在这一刻,壁画中的所有人的“声音”都止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