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魔鬼自瓶中生(第5/6页)
王玄策不动声色,淡淡地道:“自从我大唐替代前隋,前朝所有的一切,无不是我大唐所有。他们既然曾经是前隋的百姓,那自然也是我大唐的子民。即便他们流亡到了西域,他们故乡的户籍上,也还有着他们的姓名。陛下擅自杀我大唐子民,下官若是没见,倒也罢了,可如今见了,等回到长安,要如何向陛下交代?”
玄奘内心禁不住感慨,他自从来到西域,虽然受到各国国王的热情招待,但作为僧人,倒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大唐的国威,如今见这王玄策孤身一人,却在高昌王的面前软硬兼施,甚至出言威胁,他才看到,大唐的崛起,对西域各国是何等的威压。
麴文泰到底是一国的国王,听了这话,面上现出一丝愠色:“贵使可知道,这些人在我高昌国犯了罪,意图谋反!这等谋逆大罪,放到哪个国家都不会赦免吧?”
王玄策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!这倒是,这些人必须严厉惩罚。要不这样吧,陛下,您先把他们关起来,等我从西突厥王廷回来,将他们带回大唐,依照唐律,严加处置,如何?”
麴文泰顿时张口结舌。他沉默地盯着王玄策,脸色潮红,深深地感受到一种屈辱。王玄策面带微笑,和他对视着。
“陛下,”玄奘急忙道,“可否听贫僧讲一个故事?”
麴文泰道:“能听法师讲法,乃是弟子的无上荣幸。”
“昔有一人,养育七子。”玄奘道,“一子先死。此人见儿子已死,便欲将其尸体停置家中,自己携其他六子离去。有邻人见到,问之:生死殊途,你应当将尸体远远地埋葬,为何将死者留在家中,生者反而离去?那人听到,暗中思量:人死之后,的确应当远埋他处,可我用什么方法把他拿出去埋葬呢?看来必须再杀一个儿子,便可凑成一担挑出去。于是他便杀了一子,将二子放在担子两头,恰好平衡,担出去埋了。”
这个故事一讲完,麴文泰禁不住苦笑:“法师,世上哪里有这样愚蠢之人!”
张雄也惊讶:“是啊,这委实不可思议。此人太过愚蠢。”
玄奘道:“此愚人并非别人,正是陛下您啊!”
张雄为了缓和气氛,正在凑趣,顿时不敢再说了。麴文泰大吃一惊,忍不住苦笑:“法师何出此言?”
“两位王子相继死去,此中缘由,陛下您难辞其咎。”玄奘淡淡地道,“然而死者已矣,对于陛下而言,当远葬山陵,召集众僧做法,超度亡者升天。一为死者灵魂安息,二也为陛下清赎罪孽。可陛下怎么做呢?迁怒于亡隋流人,斩杀六七十人,这岂不是正如那愚人一般,为了两肩的平衡,不惜罪上加罪,杀子成担吗?”
“说得好!”王玄策叹服不已,“法师,早在大唐时就听说您的名声,弟子学的是儒家,颇不以为然,今日一见,实在是叹服啊!”
麴文泰早已呆若木鸡,凝望着大殿外的虚空,忽然一声惨笑:“法师,弟子受教了!杀子成担!哈哈,杀子成担!我那两个儿子,当真是死于我的手中啊!”
麴文泰老泪纵横,竟然在这大殿里号啕痛哭。
朱贵侍候在身边,眼见麴文泰哭成这样,也伤心不已,走上前:“陛下,您身子虚弱,还是回后宫歇歇吧!”说着命几名宫女把他搀扶了起来。
麴文泰拭了拭泪,长叹一声:“太欢,把那些人放了吧!”
声音凄凉不堪。这半日的时间,麴文泰竟仿佛老了十多岁。玄奘默默地望着他,看见他的头上竟然多了一些白发。
麴文泰正打算走,欢信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:“陛下!陛下!焉耆有国书送到!”
麴文泰愣了愣,又蹒跚地回到王座,命欢信将国书呈了上来,他展开羊皮卷轴一看,顿时脸色灰白,呆若木鸡!
张雄急忙道:“陛下!”
麴文泰呆呆地想了想,把国书交给欢信:“拿给大将军和大唐使者都看看。”
众人一愣,连王玄策也有些不解,焉耆给高昌的国书,为何会让他这个外国使者看?
欢信将国书递给了张雄,张雄一看,脸色也变了,神情复杂地又交给了王玄策。
王玄策展开看了看,焉耆使用吐火罗语,高昌使用汉语,因此国书是用两种语言写成,事实上王玄策作为右卫率府的文职官员却出使西域,正是因为他对西域诸国的语言极为精通。
王玄策看完,脸上却一片平静。
麴文泰朝着玄奘苦笑:“法师想必还不知道焉耆人发来什么国书吧?龙突骑支向本王宣告,三国正式对高昌宣战,丝绸之路暂时封闭。”
张雄霍然而起:“陛下,臣去交河城,势必将焉耆人挡在国门之外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