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黑暗领地(第4/7页)

“很多输钱的中国赌客没钱住宾馆,我就会叫他们在凳子上坐一会,给他们拿点吃的。”

桑帛说起他每天要免费送出去很多煎饼时,我竟然有些肃然起敬。

我问他还恨不恨那赌客。

“伤害总是不对的。”桑帛说他在狱中的时候,开始很气愤,但渐渐学会宽容后,就产生后悔的情绪。他认为眼睛是佛赐予一个人的礼物,不应该被他随意剥夺,这是很严重的罪。

桑帛的事让我若有所思。金三角和其他地方并没有太大不同,有好人也有坏人,可能只是碰到好人的机率小了些。

桑帛的妻子我仅仅见过一面,一起吃饭时,她让我仔细观察桑帛的脸,问我有没有发现桑帛的鼻梁骨塌陷了一小段。她告诉我,这是桑帛用石头砸进去的,他希望通过自残的方式赎罪。

达邦很热,不是干热,是闷热,像被一个大锅盖扣在锅里,下面加柴火不断蒸煮,让人根本喘不过气。

等到七月份,缅甸完全进入雨季,开始经常性降雨,雨意夹杂着凉风,就会让人十分舒服。

阿珠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季的午后,来到我的身边。见她的第一眼,我觉得这个姑娘好漂亮。

阿珠是个妓女,缅泰混血儿,说话细声细语,有点害羞,没有缅甸当地人的凶悍劲。她有双狐狸一样的眼睛,特别开心的时候,眼皮微微颤动。

她会一丁点中国话,在知道我是中国人之后,她用不标准的中文和我说,“你好,见到你很高兴。”这让我笑了好久。

那天下午的交流其实很困难,我们的英文都不好,只能拿着英语字典聊天。想要对阿珠说什么的时候,我就翻动字典,把那个单词指给她看。

这样的聊天很麻烦,有时我干脆比画给她看。

当我把手放在她的脸蛋上,我觉得她应该懂得我想说的话。

阿珠告诉我,她今年17岁,从小没有爸爸,前几年跟着妈妈在泰国的清道生活,半年前妈妈去世,她没有朋友没有家人,只能做妓女。

“你做这个多久了?”我问阿珠。

阿珠歪着脑袋,伸出两只手掌,在我面前晃了晃,然后把指头一个一个放下来,最后留下一个拍照常用的‘耶’,对我比画道:“两个月。”

“可惜。”我小声说道。阿珠瞪大眼睛看着我。

我看她一脸好奇,就对她解释:“我说可惜没有早点遇见你啊。”

阿珠明白以后笑了笑,将我的手掌放进她的手里,把侧脸贴了上去,我感觉手背热乎乎的,她的眼神好温柔。

我对阿珠说:“你这么年轻,不应该做这个。”

她看了我一眼,轻轻笑了以来,眼睛眯成半个月牙,笑了好一阵儿,才止住情绪,语气略带点沮丧,说从小她的妈妈就是做这个行业,现在妈妈死了,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
我又问阿珠:“你原来在泰国挺好的吧?为什么会选择来缅甸这边呢?”

一般来说,这里的性工作者都有她们职业化的工作笑容,那是长久练习的成果。但我问起这个问题时,阿珠不再微笑,她看了我一眼,低下头,也不说话,整个人沉默极了。

我看她这个模样,心里有些难受,就对她吹了声口哨,然后使劲张开双臂,像一只大鸟。

她抬起头,用略带迷茫的眼神看着我,一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,猛一下就扑到了我的怀里。

和阿珠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,不多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就连窗外的雨也停了。

她站了起来,和我说,“我走了。”这次她说的是中文。

房间不大,阿珠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,时不时回头看我一眼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当时的眼神,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。在她即将离开视线的时候,我叫住了她。

阿珠转过头来,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,我的喉咙却像被堵住了,说不出话来。

相对无言,我只好起身打开冰箱的门,指着里面的牛奶零食对她说:“我这里吃的有很多,你可以经常来我这玩。”

“扑哧。”她一下笑了出来,高高举起双手,对我比了个两个大大的OK手势,走出了房门。

这次她走得很轻松,没有回头。

过了几天,我没忍住,又叫阿珠过来。这次我们住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清晨5点多的时候,我醒过来,看到阿珠正盘坐在椅子上,双手撑着脑袋靠在窗户上,注视着什么。

我起身来到阿珠的身边,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是附近的阿婆在早起洗头。缅甸人不太爱干净,也不常用洗发水洗头。阿婆摘了一种河边上的野草,擦在头发上,再用不太清澈的河水一遍遍地梳理。

我对阿珠说,这阿婆每天都会准时坐在这里洗头发,很安静,不会吵到任何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