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我除了这点钱什么也没有了(第2/4页)

……

“孙锡?”

电话里一声急促将他唤回来,拧紧眉头,收回眼神,努力压制住心底一股灼烧般酸疼,突然很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她把那破奖杯也扔掉,砸掉,让她像毁掉可耻可怖的证据一样一把火烧掉。

“你说。”

“孙锡……我觉得……”她吞吞吐吐,欲言又止,似乎也在狭小阳台走来走去,“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别再……”

“余九琪。”他冷声打断,他太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,与其让她为难,不如自己来当这个混账,“你别多想,我没别的意思,我也是想了结这些事。”

又说:“这些破事你不烦,我都烦了,我都已经滚回来了,还没法安生,我真的是受够了。那钱你爱怎么用怎么用,我就当一点赔偿,图个清静。”

话说完,他在心里狠狠闷了自己一拳。

对面显然也被激怒了:“什么叫赔偿?你想图个清静?你认真的吗?”

“对。”

“你给我钱,就是想要个清净吗?”

“对!”

“谁不想呢!谁不想呢!”她突然低声吼起来,像是被积雪压弯了的羸弱枯树,轰地倾塌折断,“这里面所有人,这么多年所有人,谁不想清净呢?包括我妈,难道她不想清净吗?可她为什么不能清净呢?”

她声音哽咽了些,往下压了压,才接着说话:“轮得到你赔偿吗孙锡?你赔偿什么呢?”

孙锡攥紧了拳头,浑身绷紧:“你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。”

“呵,”她冷哼了下,“那你这 90 万赔不起,连零头都不够。”

“那要怎么样才够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我除了这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他莫名自嘲地笑了笑,重复一遍:“余九琪,我真的,除了这点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对面又陷入一阵沉默,刚才拱火说的话戛然而止,有那么一刻,好像心跳也停了。

孙锡忽然无比后悔说出这番话,他觉得自己像是主动剥掉壳的刺猬,哪怕再努力做出防御姿态,丢了刺,也来不及了。

时间变得漫长,他手肘撑着膝盖,盯着不远处刚拆封不久的邮政快递包装壳,心里阵阵懊恼。他知道她也不好过,她也不愿意听他说这种话,他的本意是不让她为难,可结果却为了自己痛快亲手把刀插在她身上。

他又开始厌恶自己,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活该。

“余九琪?”他低声叫她的名字。

“嗯。”她鼻音有点重。

“对不起,我只是想为今天的事做点什么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我是肯定不会再回石城了。”他转头看向窗外,看着北京璀璨却孤独的夜,“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吧。”

“嗯。”她鼻音更重了些。

“你还好吗?”

她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听起来颤颤巍巍的。

他就又问了一遍:“你还好吗?”

她顿了顿,只说:“那等理赔完了,剩的钱我退给你。”

“随你吧。”

“再见。”

“再见。”

孙锡那天依旧失眠,到了后半夜四点仍旧毫无睡意,他忍无可忍,马上下楼开车去了通州那家 KTV,等了一小时才排到“漠河舞厅”包间,点了几首歌,关灯,打开旋转灯球,躺下来带着一股阴鸷不甘狠狠盯着。

可两个小时后,外面天都亮了,妈的仍旧睡不着!

点的歌单又循环了一遍,这个能容纳二十人的大包房安安静静,只剩机械盘旋在头顶的耀眼灯球还在转动,像个尴尬的小丑。

他沉沉叹了口气,终于认了,他知道今天这个觉是睡不着了。

难免有些绝望,他以为这个七成像的冒牌灯球是最后的良药,可才仅仅一天,就失效无用了,好像又漂回了四下无依的深海里,之前以为抓得住的浮木只是海市蜃楼。

有那么一刻,他承认,他有点想石城。

可他说不再回石城也是认真的,没有人愿意回到从不欢迎自己的地方,没有人愿意被当成老鼠,被当成鬼魅,被当成害群之马不祥之物,哪怕那里还有丝丝缕缕无数条扯着他的线。

可那些线太羸弱了,不堪拉扯,不足够将拽他回去。

脑子清醒了许多,大概是昨天在这里睡了个好觉的缘故,并不觉得有多累,看看时间打算直接去酒店上班了,这时突然接到孙婷婷发来的几条微信。

她先是发来三张照片,是三幅铅笔素描作品,两幅人物肖像和一幅静物画,虽然笔触还不算老道,但惟妙惟肖,也看得出来颇有天赋。

婷婷是打算参加明年美术专业艺考的,已经看中了广州一家重点大学,她的文化课成绩一向不错,只要好好打磨专业课,通过年后的专业课考试,考大学问题就不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