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里正娘子

周遭安静得尴尬。

任汝德跪坐在木案前,挂着竹帘的屏风一侧,两个仆女静立着没有声响。

西屋只有冯蕴在安静地品茶。

远恨绵绵。

任汝德咀嚼着茶的名字,突然生出些不安,身上的宽袖深衣好似都紧窒起来。

“在下唐突,不当提及女郎伤心事。”

冯蕴抬眼,脸上笑容未收,“先生多虑。我眼下良田百顷,仆从成群,身有吏职,得裴郎宠爱,怎会伤心?”

任汝德发现自己又错了。

眼前的女郎,看一眼便惊为天人,这样白嫩娇贵的美,是好日子滋养出来的。

裴獗定十分宠爱她。

日子过得好,才能浇灌出这样颜色。

再试探无用了,想用葛氏兄弟的事情来拿捏她显然也不可能。这女郎根本不怕裴獗,即便她陷害林娥的事情暴露,裴獗也不会为一个不得宠幸的姬妾为难她……

来之前想好的话术,任汝德张不开嘴。

转而道:“无论如何,我与女郎都是齐人,女郎在安渡若有什么委屈,任某一定会尽绵薄之力……”

冯蕴但笑点头,没有作声。

上辈子任汝德来找她的时候,她是裴獗的弃妇,成日以泪洗面,任汝德带着萧呈那些虚情假意而来,俨然救星临世。

这一次,他绝口不提萧呈,也不好意思再提,那就只能攀扯一下故人交情,再图后计了。

命运好似已经转换了方向,但冯蕴相信该来的还是会来……

狗是改不了吃屎的,萧呈也会吃。

她很愿意看到萧呈被打脸的那一天,也等着任汝德来谈他的离间计……

两人寒暄片刻,任汝德看这女郎句句客气,却字字不带感情,着实难以应付,低头饮一口茶,换了话题。

“女郎今日派人去石观县买粮种和农具,可还方便?”

冯蕴道:“这個世道,民生维艰。”

任汝德笑道:“在下别的本事没有,但多地游历,交友广阔。女郎要是重整庄园,再事农耕,在下倒有一计,可借他人东风……”

冯蕴顿了一下:“先生请赐教。”

任汝德捋着胡须道:“不知女郎可听过涂家坞堡?在下与涂堡主是挚友,或可相助一二。”

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。

冯蕴笑的眉角弯起,“先生大善。”

这个任汝德既然想卖人情给她,那她就领了。

于是任汝德与她相约。

“三日后,我带女郎去涂家坞堡。”

临走,任汝德厚着脸皮要走冯蕴一罐茶,冯蕴欣然相赠,便笑着将他送到田庄门外,二人互揖道别,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,更莫说揣摩她的心思。

任汝德心下唏嘘,回到雨前茶寮,放下斗笠便匆忙回房写信。

“如此一番下来,全无作为。冯公与君伤其至深,再受贼所惑,实难取信,君当徐徐图之,匆忙不得……”

“待君澄清朝事,以保大局无虞,再举兵安渡,何愁女郎不归?”

送走任汝德,冯蕴让邢丙将门关上,把人都打发出去,这才单独问葛氏兄弟二人。

两个人对那天的事情,很是懊恼。

他们等在外面,等着冯蕴给的讯息,就可以上去绑人离开了,也计算好了裴将军来的时间,以及如何嫁祸给方公公又如何脱身。

不料,那节骨眼上,他们被人盯上了。

葛义道:“任先生的身边有两个伙计,很有能耐,我们兄弟二人在他们手底下,走不过三招必败。”

冯蕴问:“叫什么名字?”

葛广道:“一个叫金戈,一个叫铁马,来无影去无踪。我和葛义当时还没看到这俩人从哪里窜出来的,就被打昏过去……”

金戈、铁马?

冯蕴听到这两个名字,吃了一惊。

葛广用来无影去无踪来形容或许夸张了一点,但这二人确实很有些本事。

他们本是竟陵王府的影卫,就冯蕴所知,这两个人以护卫萧呈为主,几乎寸步不离萧呈左右,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两个侍卫。

如今萧呈尚在台城等着逼宫夺位,金戈铁马不在他身边,而是出现在安渡,还到过她的田庄……

萧呈是要做什么?

冯蕴脑海里浮出萧三郎丰姿清贵的脸庞,一身喜服长身立于堂前,雍容贵气……

那是当年娶她时的模样。

郎君真是久不相见了。

冯蕴微笑。

新婚的萧郎,不会惦记她。

那金戈铁马是来寻找温行溯的下落吗?

这是最合理的解释。

“我兄弟二人发现被俘,羞愧难当,但无论他们如何逼问,我们都闭口不提……”

“他们见问不出什么,就留我们在茶寮,说管我们一口饱饭,我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,就假意应承下来……今日任先生突然说要送我们回老家,本以为要卖掉我们……不料却带我们截住邢头,让他捎我们回长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