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(第2/4页)
遇上他,他从前坚信的一切,笃行的一切,全部都被推翻。
又突然想到,方才听说周虎头是捕快时,他头一个反应不是欢喜,而是担忧。他在为她担忧,担忧她背负着逃犯的名头,在他找到她之前被官府抓住,遭受苦楚。
泥足深陷,一意孤行。裴羁驻马取出纸笔,以手垫着匆匆写下信函,交给吴藏:“快马回去交给御史台李中丞。”
吴藏得令而去,裴羁加上一鞭,飞快地向前奔驰。御史台收到信后应当会撤回海捕文书,暂时压下此案,但这一来回的时间,再加上撤销的政令抵达洛阳的时间,至少要十数天光景,朝廷机构日渐庞大,运转日渐缓慢,稍有耽搁,可能一个月也说不准。太危险了。
心里隐隐竟有些后悔,当初既已逼得她自投罗网,便也没必要继续保留她的罪名,如今她孤身一个逃出来,万一被官府识破身份……
重重加上一鞭,如飞驰去。无论如何,都要赶在官府发现她之前,找到她。
小周村。
苏樱挽着阿周在芦苇丛里躲好,风吹草叶,簌簌轻响,蜻蜓、豆娘一时落在草尖,一时落在水面,阿周细细打量着苏樱,脸上应当是涂了什么颜料,将白皙的肤色和绝世容光全都掩住,还点了些雀斑和黑痣,看起来全然是个面带病容的黄瘦女子了。她为什么打扮成这样,发生了什么事?
“小娘子,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?只有你一个人吗?叶儿呢,怎么不见她?夫人还好吧?”
夫人。苏樱顿了顿,突然之间嗓子就有点哽住了,转过了脸:“母亲她,已经过世了。”
“啊?”听见阿周诧异的低呼,她呼一下站起,声音都开始打颤,“怎么会?我走的时候夫人还好好的。”
“周姨走的那天夜里,母亲自尽了。”苏樱深吸一口气,尽可能平静地说着。
这些天里的惶恐,无处可诉说,无人可求助的痛苦突然攫住,让人久久回不过神,又慢慢生出怨恚。母亲凭什么,可以这么对她?明知道卢家是什么样的虎狼窝,明知道她一个孤弱女子可能遭遇什么,母亲凭什么,竟然觉得她可以那样一死了之?
“什么?”耳边听见阿周气噎的声音,她身子晃了晃,几乎摔倒,苏樱急急扶住,看见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滚落,阿周低低哭了起来,“都怪我,我不该走的,那天夫人看起来就不对,我竟然没想到,都怪我!”
“你说什么?”苏樱心里一跳,“母亲那天有什么不对?”
至少在她面前,母亲表现得很正常,像平常那样神色淡淡地跟她说话,平静着把金银细软交给她收好,母亲甚至连一句温情的话都不曾留给她,是以她完全不曾想到母亲已经存了死志。
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藏着的细软,裴羁并没有收走这些,这一路能逃到洛阳,也多亏还有这些。母亲的遗物多数都留在崔家,今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取回来,眼下,这就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。
突然一阵悲从中来,困在裴羁手中,不得不与他做出种种亲昵之事时,全因为想着母亲不会怪责,这才能说服自己,支撑过去,她对母亲虽然有怨恚,但,也未必没有依恋吧。哽着嗓子:“周姨,母亲为什么会自尽?他们说母亲是为卢伯父殉情,可我不信。”
阿周怔了下,摇头:“我,我不知道。”
“母亲那天,都做了哪些事?去了哪些地方?”疑虑一开头,便怎么也收不住,当初她并不曾想过要去深究母亲的死因,到这时候,又只想得到一个答案,想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狠心,抛下她独自一个,去面对如此艰难的前路。
阿周还在哭,抽噎着,说话的速度便慢了许多:“夫人那天跟平常一样,给卢将军烧了纸上了香,老夫人一直不满唠叨,夫人就出门去了趟灞桥。”
灞桥?她并不知道那天母亲去过这里。那幅烧毁的画,母亲最喜欢的灞桥柳色,直觉似乎有什么关联,苏樱追问着:“后来我翻检了母亲的遗物,母亲把最喜欢的那幅灞桥柳色烧了,周姨,母亲的死会不会跟这个有关?在灞桥时母亲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,或者什么不寻常的人?”
“没有。”阿周擦擦泪眼,神色有一霎时凝滞,随即问道,“小娘子,你是为了夫人的事过来找我吗?为什么打扮成这样?谁陪着你来的?”
苏樱隐约有种感觉,她似乎不想提这件事,故意岔开了话题。定睛细看,阿周却只是满脸悲伤凄凉,也许只是她多心了吧。摇了摇头:“不是,我一个人逃出来的,我眼下走投无路,想求周姨帮我寻个立足的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