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8章 欲与爱(第2/7页)
“你近来可找到住处了?倘或没有,我知道一处,离衙署近,且月租价钱合适,不若介绍给你,我才在附近租下。”
官职一下来,紧跟着是吃穿住行。才在京城做官,哪儿买得起这寸土尺金地方的宅子,都是赁租房屋暂住。
朝廷也给了他们三日安排,再前往上职。
大家都是同僚,便要相互关照。
许执温和笑说:“多谢你好意,前几日我也将找好住处。”
接着人问道:“是在哪儿?我好得空去拜见。”
“西城保宁大街的铜驼巷,走到尽头,最里那家红漆门就是。”
“听着有些远,上职岂非要摸黑起了?”
“还算好,那地方僻静,我算是喜欢。”
众人闻言,都笑说得闲要去做客。许执一一应下。
话至此处,便真到分别时候。
张琢拉着许执,一同往乘坐马车的街口而去。
“你不必叫车,我送你回去。”
张琢在朝考中不甚如意,被外放出京,到一个西南偏远地方任知县。那地方山岭叠嶂,瘴气漫生,人烟稀少,却土司派系林立,很是让官员害怕的地方。
但扎付调令不日下来,张琢只得唉声叹气,时感好不容易吊尾中了进士,却到那么个地方去。
当下,更是有些奉承起许执,只盼他来日升官,惦念这几月来的同年顾旧之情,想法子帮衬自己一把。
不过送人归家,小事罢了,便挽着两人胳膊,跟同胞兄弟般亲密。
许执奈何不得,也知他的意,只得跟着一道走。
却到街口,见到那处停着一辆华贵马车,旁边站着两个锦衣华服的子弟。
他的目光只落向车悬壁灯,昏黄光影中,那个身穿翠涛圆领袍的镇国公三子。
对面眺来一眼,还是那般淡然的冷意,一如之前两次。
不过转瞬收回。
“怎么?那人你认识?”
洛平望向不远处登车离去的两人,问道。
卫陵唇角微动。
“不认识。”
归家的漫长里,在谈论改制火.枪的议声中过去,顺路将洛平送到洛家,车夫又重新鞭马,转向大道,往镇国公府而去。
车厢寂静,车轮碾过石砖发出轻响,悠悠扬扬地,哪家飞出清越琴音,暗合墙外的玲琅箫声,拂落一地春花。
整日在军器局忙碌,又要应付这场生辰宴,浅薄的酒意被微风吹散,一丝疲累涌上来。
卫陵不觉手肘撑在车窗的边沿,抵住了额角,阖上了双眸。
他无意再次跌入了黑暗,看见了里面的自己。
*
前世。
他过的最后一个生辰,该也是男子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,二十及冠。
那天是神瑞二十五年的五月十二,父亲即将出殡的前夜。
在漫无边际的素缟白幡里,在哀惋悲怆的薤露挽歌里,在昼夜不停的唱经敲钟里。
来来往往的人,皆腰扎孝麻,到处惨白,云烟火燎。
背对着当空那轮高照的太阳,好似有蝉鸣从繁树茂叶间传来,灵堂上哭声不绝。
他跪在那个金丝楠木的棺材前,望着上面蜿蜒盘绕的木纹,长久地,双腿失去了知觉。
直至听谁高声嚎道:“夫人!”
紧跟着是“阿娘!”
他偏转过脸,然后看见围簇上来的仆妇丫鬟,七手八脚地慌张忙乱,正中的是晕厥过去的母亲,妹妹满面泪水地扑在母亲身上。
他想要站起,眼前却一时眩晕,什么都看不清,撑着爬起来,趔趄两步走过去,挥退了他们。
抱起母亲,在刺目的光下,走回了正院,又叫来大夫,守在一边,拿湿透的巾子,慢慢地擦净她脸上的泪痕。
到药煎煮来,扶住母亲喂下,见她睁开眼,泪再淌下来,模糊了视线。
二哥赶来在床畔,涩哑着声音,说着那所谓无用,却又不得不说的宽慰之词。
他沉默不语,转目望向窗外翠绿的芭蕉叶,以及遥远的碧蓝天空。
最终,他走了出去。
在母亲与妹妹的哭声里,在二哥的安抚里。
经过大哥的院子时,他听到了卫朝的喊声:“三叔。”
二月时,大哥被围黄源府孤城战死,怀胎八月的大嫂闻听噩耗,难产而亡。
卫朝握紧拳头,愤恨冲涌在通红的眼中,咬牙切齿说:“祖父不在了,我要给爹娘报仇!”
他迟慢地抚摸着卫朝的头,道:“还有三叔在,用不着你。”
干裂的唇角扯动,破出鲜血,他舔了舔唇上的腥味,咽下去。
迎着那仿若自地府而来的盛大奏乐,重走入那一片灰白的世里,掠过携礼来吊唁的官员,目光从他们一张张脸上看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