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2章(第2/5页)

二人言谈间,已然回到了府中,辛弃疾从墙上将弓刀摘下,重又递到她掌心:“握住你的刀。”

小婺华深吸一口气,伸手接过来。

“慈悲心是很好的品格,然而,你若想在乱世周济众生,守住乡原净土,便一定要成为那个握刀之人。”

“梁武帝四百八十寺,舍身同泰,到头来依旧青丝白马寿阳来,摧残江山;北魏伽蓝佛鼓,金刹宝塔何其连云,终是孝庄帝临崩理佛,含悲入鬼乡,未见延祚半点。”

“唯有坐拥倾国之兵,守土之力,方可称之为济苍生,否则兵燹至日,佛法万言莫如刀剑一斩,届时你身后的天下家国,又当如何?让义士寒心,疆土离散,百姓全部引颈待戮?”

辛弃疾的语气很平静,正因平静,反而更显示出一种直指人心的锐利。

小婺华声音都有点发颤:“先生,我没有这么想……”

“你确实没有”,辛弃疾淡淡道,忽而叹息着拍了拍她,“可你既然注定要走上那个位置,须知你的一念之差,就是万民的休戚与共。”

陈蒨的继承人不是谁都能做的,在这个漫漫历史岁月最凶险的节骨眼上,更不是谁都有资格和能力,终结三百年分裂乱世,统治一个大一统王朝。

陈婺华必须成长为一位千古明君。

一步走错,那就是二世而亡。

小婺华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利刃,藏锋于鞘,却仿佛已然听见了来日金戈铁马的先声。

她望向天边,带着无限的迷惘问:“先生,你觉得我能做到吗?”

辛弃疾的语声如同金石般掷地有声:“你会成为未来那个时代万民心之所向,最好的帝王。”

……

日升月落,岁月如流,小婺华每日跟随辛弃疾学习,转眼就到了天嘉十三年春。

这一段时间,北都邺城经历了长期的修复与营建,可以正式入驻了。

此前镇守北方的太师慕容绍宗此时已经去世,是年春,侯安都加封魏王,调往邺城。

一同前往的还有在官学经历了数年的培育,终于毕业的第一批优秀学子,以及使持节、太尉羊鹍,中领军李德林等人。

这个阵容可谓是寒门、北人、南人、世家四股势力错综交结,互相牵制,暗流涌动。

唯一令人费解的就是侯安都居然一举封王,位高权重至极,此人一贯野心狡狯,只恐又是一个如当年高欢一般的「蛟龙出云雨」。

辛弃疾为了此事,特意进宫找陈蒨。

他路过宫中的尚书兰台,今日难得喧嚣,使者源源不断陆续出入,不由询问,使者告诉他说:“太子中庶子虞荔病重,陛下有诏,令他举家搬入宫中居住养病。”

辛弃疾讶然。

虞荔正是原本的历史线上,陈蒨为继承人选定的帝师,惜哉早逝。

陈蒨与他交情颇深,非但让他病时住进宫中,乘舆再三亲临慰问,且在他死后亲自为他扶棺送行,如此哀荣也算是南朝独一份了。

算算时间,虞荔去世似乎就在这个节点,莫非人的生老病死之轨迹真的不可改变吗?

辛弃疾怀着沉重的心情进入兰台,见里面人影幢幢,虞家人尽皆面怀忧色,长子虞世基匆匆将他迎入,带至病榻前。

“可曾请太医了?”

虞荔病入膏肓,命在顷刻,反倒是看开了许多:“方走不久,我观他的神情,大有些尽人事知天命的意思,恐非药石可医。”

“勿要讲此丧气话”,辛弃疾紧握住他消瘦的手,沉声道,“卿家一双芝兰玉树俱是年幼,来日方长,何忍中道卒命,未见其长成乎?”

虞荔听闻此言发自肺腑,出于诚挚,也深深触动情肠,为之怆然,半晌苦笑道:“有些事岂由人力所定,重壤永隔,亦是无法。”

辛弃疾又与他说了两句,见他神色惨淡,充满了倦色,便拱手告辞。

虞荔本要让长子送送他,却被再三推辞,辛弃疾独自出了门去,不经意间回首一看,忽然和柱子后面一只探头探脑的团子打了个照面。

嚯,喜提三岁幼崽版本的虞世南一只。

辛弃疾招招手,小虞世南就提起衣裾下摆,飞奔过来,语气急促地说:“幼安先生!”

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颤,面上也布满了惊惧的泪痕,辛弃疾叹息一声,抱住他,伸手抚了抚小团子的后背:“别怕。”

小团子趴在他怀中,小声呜咽,像是焦灼了这么多日,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,啜泣着说:“好多好多的人来看过,他们都说阿父活不成了……”

辛弃疾叹息一声,亦无法虚无缥缈地说出一些“虞荔会平安无事”之类的安慰话,只得缄口不言。

虞荔去世之时,虞世南只有三岁,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,却在史书里被记载着因为悲伤而“哀毁殆不胜丧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