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(第2/6页)

谢尚正坐在高楼上,紫罗襦衣,弹奏琵琶。

他听闻羌人的少年将军孤身而至,微微沉吟,垂眸往楼下望了一眼。

见姚襄怀抱长剑,也正一脸桀骜地仰头看着他,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飞扬的意气,浑没有一点孤身进入敌方城池,沦为刀俎鱼肉的思想觉悟。

不像是来归顺投诚的,倒像是来考察他配不配让自己为之效命。

若换作旁人,可能会直接上去将他拿下,杀其人,毁其家,御其众,但谢尚没有。

年长者撤去了自己所有的依仗和护卫,单独与这位少将军秉烛夜谈,直至天明。

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聊了什么,只知第二日出来时,谢、姚二人的态度都甚为欣悦,对彼此都甚为认可推崇。

《晋书》称之,“一面相交,便若平生。”

这也就是“一见便若平生”这个形容的最早由来。

姚襄从此归晋,谢尚上表建康朝廷,为他请封平北将军、并州刺史,世称“姚平北”。

自后他就跟着谢尚干活了,伐魏伐秦,夺回玉玺,建功立业,声威大震。

姚襄在最好的年纪,遇到了谢尚这样一个足够欣赏信任自己的人,又有能力为自己遮风挡雨,除去朝中那些针对自己一个新来降将的明枪暗箭,不失为一种天胡开局。

可惜,他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
在谢尚进兵攻占许昌、逼退前秦刺史杨群之后,琅琊王氏的王彪之等人为了压制陈郡谢氏势力,将谢尚明升暗降地调往建康城,任尚书仆射。

也就是后世沈约在梁朝担任的职位,一个彻彻底底的文官宰相之职,完全远离了战争前线。

东晋在当下这个年代,只有三个真正能够领军征战的人才,一个荀羡,死得早,一个谢尚,不擅长政治斗争,还有一个就是桓温。

而有的人明明不在这个行列里,但还特别跳。

比如殷浩。

他高高兴兴地继任了谢尚的位置,心想着谢镇西能破敌,我怎么就不行了。

这波一定得上!

谢尚被调离淮南战局之时,对前线发展深为忧虑,将手中安排事无巨细地皆交给了姚襄,让他继续攻伐前秦。

除此之外,他也不能再做别的什么,只得道一声“保重”,飘然回了建康城去。

不料,姚襄这边进攻得好好的,忽然就遭遇了一波接一波的刺杀,幸好是有惊无险,逃过一劫。

刺客还不是来自敌方,还是来自所谓的“自己人”,殷浩。

这等临阵刺杀本方大将之事,可谓闻所未闻,秦国国主听了都要直呼一声殷浩怕不是我们混进去的卧底吧。

殷浩刺杀姚襄,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,主要就是……嫉妒。

因为姚襄名声太好了,素无劣迹,深得民心,就连派去刺杀的刺客都不忍心下手,反而将实情告知了姚襄。

殷浩听说刺杀失败,愈发愤怒,居然派属下魏憬带五千兵马偷袭姚襄,结果一群乌合之众,理所当然被姚襄反杀。

姚襄想着谢尚给他的嘱托,暂时忍耐了下来,派使者前去会见殷浩察问情由。

姿态放得很低,说,“平北(姚襄)英姿绝世,拥兵数万,而远归晋室者,以朝廷有道,宰辅(谢尚)明哲故也”,我并无二心,汝何故苦苦相逼?

殷浩表示,我不听不听,也不管眼下姚襄大军正在与前秦军队交战,反手就是一个内斗大招,直接派出大军进攻姚襄,然后被杀得一败涂地,惨不忍睹,死伤过万。

然而,殷浩虽然兵败,他的目的却已经成功达到。

他是东晋名士、朝廷重臣,姚襄是外来降将,二者交锋不占理的一定是姚襄。

这一战过后,姚襄在东晋已无立足之地,更随时有杀身之危,只得遣使修书给谢尚陈情告罪,随后率军北上,重新开创出一片基业。

三原之战,姚襄败于苻坚之手,兵败身死。

然而,苻坚一贯心慈手软,秉承着“祸不及他人”的原则,不仅以公侯之礼安葬了姚襄,还将姚襄的一群部众亲友家人尽数留下,纳入前秦帝国,有好几位都成了帝国栋梁之臣。

其中就有姚氏的一位著名大冤种、大狗贼,姚苌。

此战过后,苻坚登基,是为五胡十六国时期的第一英主、千古一帝。

王猛初入朝中,成为辅国将军,姚苌的直系上司,姚苌也当上了扬武将军,浩荡青史从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。

往后二十年间,姚苌追随苻坚、王猛征战,灭燕、伐凉、吞代,又平定仇池、蜀地等诸国,为帝国一统北方建立了赫赫功勋。

苻王二人俱是对他青眼有加,只不过王猛是纯粹觉得他这个打仗工具人好用,苻坚则是对他深深信任,委以腹心,主打一个“视夷狄如赤子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