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(第5/11页)

即便再杀这些鬼魂千万遍,他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。

“我问心有愧”,李定国看了许久,语调有些沙哑,“只恨我们都出生太迟,我不能早二十年,在清兵未入关时就助你平定天下,让天下人多受了这么多苦。”

郑成功沉声道:“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。”

“过去的悲剧已经无法逆转,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,就是让这些苦难,天下人在未来都不必再受。”

李定国安静倾听。

“你提醒我了”,郑成功又道,“我等会就去下发诏书,让众军在北伐途中遇见带辫子的百姓,绝不可因为这些人曾归顺过清朝,就妄加杀戮,以免重蹈宋末、元末南北汉人分裂之覆辙。”

“有发为顺民,无发为难民,这些沦陷区的百姓许多都是身不由己,是因为我们不能早点将他们接回来,才不得已而降清的,绝非他们之过错。”

“凡今日我疆土所居之民,唯不问过往,一视同仁,竭诚以待之。”

他的眼神如此明亮,似无边暗淡草芥中蜕变出的璀璨萤火,黑暗层云中偶然惊鸿一现的朗日晨星。

李定国只是这样望着他,便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照亮了一般。

他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,季夏之月,腐草为萤,在最绝望悲痛的深渊中,会迸发出最决然强大的信仰光辉。

从前,即便李定国转战千里,绝不放弃,其实内心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,有永历那样的皇帝在,汉人社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恢复的一天。

一切江山倾覆都败局已定,他只是不甘心、不肯认命罢了。

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,但是郑成功出现了,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逆转。

郑成功就是代表着所有希望的萤火与日光。

此刻,郑成功带着一丝惊讶问:“宁宇为何如此看我,此事难道有何不妥?”

他还打算在军中也这么搞呢,将义士和降兵们纷纷编入主力营,一视同仁,安抚人心。

李定国微笑道:“没有,一切都很好,只是森森接下来征伐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”,郑成功十分随意地挥挥手,“你每次都要说上好多遍,真的很烦,用兵冒险才能出奇制胜嘛。”

李定国无奈地看着他,心想,你根本不理解自己对我、对这个世间而言,有多么重要。

他握紧了手中剑,沉声道:“那我来执剑保护你,直至生命最后一息。”

……

郑成功派画师,将满清诸王的鬼魂受难场景记录下来,制成了一幅幅即将流传千古的名画,复制成千上万份,飞往四面八方。

江南地区的众多百姓都连夜排队领取,望着图画咬牙切齿,悲愤欲绝,在发泄过一通后,烧给惨死长眠于地下的亲人。

王师即将北伐,收复中原,靼子一定会为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,你们很快就可以瞑目了!

誓师之后,北伐的一切都在如期进行。

郑成功带着水师沿长江而上,先克定海,复平瓜州,再过焦山,一路直抵南京城下。

李定国在陆地也同时捷报频传,尽斩清兵长江以南的所有骑兵主力。

倒霉的洪承畴也被击杀在当场,头颅被装在匣子里,传递在各地供人观赏,这次是真真正正“成仇”了。

入夜后,郑成功立在船头,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南京城。

天幕低垂,万里寒云密合,平铺在夜空深处。霜冻的高天空悬,更衬得远方高城巍巍,楼宇森然,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关山横亘在天地之间。

本次一路攻打过来,只用了短短数月。

可在原本的人生线上,这条路,他用尽一生都没能走完。

回望身后,数千艘的艨艟巨舰横列绵延在江头,浩浩荡荡,如洪流席卷,夜间灯火通明,更如无数的璀璨星辰高挂在碧海青天之间。

苍茫大海浮生犹在,都换作了梦里山河。

星辉照亮了他的眉峰,又落在指尖,燃成了一抹最为锐利、所向披靡的剑芒:“都随朕攻城,此战必克!”

隆隆的炮火击穿了天幕,众人齐声高呼:“愿追随陛下死战!”

大军弃船登岸,一路疾驰,兵临南京城下。

郑成功远远地望见城头飘扬着满清的旗帜,于三百步外,策马站定,拉开了弓弦。

飞箭一去曳若星流,似电光乍现,重重钉在了那支顶天立地的旗杆上,只听得咔嚓清脆一声,旗杆居然从中折断。

尘土飞扬中,满清旗帜猝然坠落,打着旋儿,掉入了城下的尘泥血火深处。

郑成功缓缓道:“今日胡虏,当悉如此旗,灰飞烟灭!”

明军士气大振,面对眼前城坚墙高的防戍,丝毫未被阻挡住冲锋的节奏,借助第一波火力压制,完全打碎了清兵四处的守城部署。